“奧多”墜落，落到地上，肚皮著地，四肢甚至還被震得一起翻飛，那姿態(tài)猶如猝不及防從蛛網(wǎng)上摔下來的蜘蛛，身體還在晃動，他脖子長出的那一圈頭發(fā)似的東西是那么惡心而詭異。

暗銀色的月亮撒在“奧多”的身上，他寬大的斗篷化作一片片染血的布條，破碎不堪，與他的毛發(fā)，血肉融為一體，那樣子就像殺死了，吞噬了與他搏斗的勇者的野獸不是嗎？

右臂是青壯年男性的手臂，而左臂則是嬰幼兒的小臂，胸部看似骨瘦如柴，但是卻有枯藤老樹樹根般的精煉肌肉，充滿爆發(fā)力，小腹肌膚細膩，連接著兩條勻細的女人的腿，他畸形的腳掌與身體完全不成比例，如野獸一般伏倒，四肢著地。

他抬起前半截身子，斷掉的脖子來回掃視，讓人聯(lián)想到爬蟲類節(jié)肢動物，一只只有四條腿的蜈蚣。

卡勒姆眼睛有點失焦，腹中涌上一股強烈的反胃感，那一圈圍著奧多的脖子長出來的毛發(fā)根部是一顆位于斷掉的脊椎部的圓形的樹根，那是神經(jīng)元的形狀，突觸不斷伸長，簡直像是螞蟻的觸角。

那可不是能夠與之溝通的東西。

在那些“頭發(fā)”鎖定瞄準卡勒姆的那一刻，周圍如同蟑螂群般爬行的機械生物眼部冒出紅光，紅色是機械生物的敵性進攻指令，伊莉娜反應極快，立刻讓赫菲斯托斯從保管緋紅劇院立體模型的工作中解放出來，轉瞬間化為兩條巨人的手臂，釋放象征著警告的電子信號，以起到震懾機械生物們的作用。

這種電子信號等同于野生獅子的咆哮，毒箭蛙變化的鮮艷膚色，蜜蜂嗡嗡的振翅頻率。長著螳螂頭的機械生物的動作果然遲鈍了，伊莉娜的眼眸閃著銀光，嘗試以機械生物的方式與他們建立構架鏈接，如果建立不了那便直接駭入他們的控制中樞。

“不行……做不到。”

伊莉娜眼眸恢復成琥珀色，咬牙道。

“網(wǎng)絡權限的等級與伊莉娜差距不大，無法通過常規(guī)渠道駭入。”

網(wǎng)絡權限指的是接收或使用大網(wǎng)絡的個體與網(wǎng)絡之間的協(xié)議等級，等級越高，在大網(wǎng)絡上的權限越大。協(xié)議等級共七級，權限也一共七級，每大一級就能完全監(jiān)視上一級的網(wǎng)絡，大兩級能夠做到切斷網(wǎng)絡指令執(zhí)行，也是駭入的最低條件，超過三級以上甚至能直接決定宿主機的網(wǎng)絡協(xié)議，或建立權限使宿主機以獨立地址接入大網(wǎng)絡，或中斷網(wǎng)絡協(xié)議使整個宿主機癱瘓。

伊莉娜的網(wǎng)絡權限等級在第四級，制造她的人其實在某種意義上違反了赫爾文公約法，性能優(yōu)異的機械生物，網(wǎng)絡等級權限一般在第二級上，這是因為頂尖機械制造師的網(wǎng)絡權限是第五級，他們至多只能制造出二級網(wǎng)絡權限的機械生物。

這儼然是一個等差數(shù)列，二流的奧多權限等級在第四級，他的機械生物軍團等級是第一級，與伊莉娜差三級，只要伊莉娜愿意，她可以隨時讓那群螳螂頭變成一堆破銅爛鐵。

而現(xiàn)在伊莉娜甚至無法駭入，這證明了這群機械生物的網(wǎng)絡權限等級至少在第三級。

至少在第三級，那么它們現(xiàn)在的控制者的等級是多少？

“奧多”前半截身子抬起，厲嘯一聲，他骨瘦如柴的胸口咧開一張血肉模糊的嘴，他脖子處的“頭發(fā)”像鞭子一樣揮舞，“頭發(fā)”一根根的刺向赫菲斯托斯。

赫菲斯托斯突然自己行動了，它猛然一顫，收縮，變回黑色長裙，避開那些襲來的“頭發(fā)”，然后才繼續(xù)釋放電子信號震懾機械生物，卡勒姆看到那團黑色如同心臟一般在不停收縮膨脹，它明顯極不愿意接觸那些“頭發(fā)”。

“它想駭入赫菲斯托斯！”

伊莉娜神情大變：“它的網(wǎng)絡權限處于第六級！”

第六級網(wǎng)絡權限是個標志性的等級。

不僅超過了赫爾文大陸上絕大多數(shù)的機械制造者，而且也是頂級科技精英，網(wǎng)絡牛仔的評定門檻。

更是普利比亞公司的等級。

仿生人伊莉娜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機械性能，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各種系統(tǒng)，但是她也不可能違抗網(wǎng)絡權限的制約，這是所有機械生物最大的軟肋，若不是她的權限等級處在第四級上，她連最后的反抗也做不了。

“奧多”現(xiàn)在能駭入赫菲斯托斯，自然也能駭入伊莉娜，他脖子上的“頭發(fā)”，那些電子神經(jīng)的連接線就是機械生物最大的天敵。

絕對不能被那些電子神經(jīng)連接線碰到，即使擁有人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程序的執(zhí)行，但也會因此失去保護主人的能力。

……………………………………………………

總是在跑。

黃拯乾覺得自己一直在跑，從沒停過，像是要從什么地方逃走，逃去一個自己明明知道但永遠也抵達不了的地方，永遠在路上奔跑。

穿越陌生的街道，跳起來跨越未知的溝壑，拾起，舉起不知名的物體，揮舞起來，將它砸向后方追逐著自己的神秘的敵人。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跑，但他知道自己更不能停下，迷茫，惶恐與不安如附骨之蛆般縈繞在他心頭，為了逃離這種感覺，他要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還不知道那所謂的安全在哪個方向。

他跑進了貝塔曼街，背后回蕩著怒罵與大喊，隨即響起的是慘叫與尖叫，進而是機械的碎裂聲，物體呼嘯而過割裂空氣的呼呼聲，重物彈起的悶響。

伊莉娜陷入了苦戰(zhàn)，她利用外骨骼赫菲斯托斯在巷道的墻壁上，屋頂，地面快速的移動著，一邊在不被電子神經(jīng)連接線碰到的情況下纏住“奧多”，一邊將那群突破防線的蟑螂般爬行的機械生物群一個一個摧毀，不讓他們接近卡勒姆。

她的身體不止一次噴出炎熱的氣浪，周遭的空氣被劇烈扭曲。

機械生物的數(shù)量彌補了質量，而“奧多”又具有可以牽制伊莉娜的駭入能力，她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赫菲斯托斯狂舞不息，時而化作長劍，時而化作大刀，時而化作利斧，將機械生物斬斷，切開，剁碎，伊莉娜則從垃圾堆里翻出鈍物，從廢棄樓上拆下鋼筋混凝土，確保不與他的頭發(fā)接觸的情況下掄到奧多的頭頂——但每次都被前仆后繼的機械生物擋下。

他們像一座大山，一場海嘯，正不斷碾向卡勒姆，直至將他挫骨揚灰，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