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夜之間,我的心判若兩人。他自人山人海中來,原來只為給我一場空歡喜。你來時攜風帶雨,我無處可避;你走時亂了四季,我久病難醫。
---------太宰治《人間失格》
-
-
-
Date:2020.12.23,周六
周時寒離開了。
在他離開我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周時寒的母親凌溪給我打來的電話。
平時里一向溫柔優雅的女人,在電話那里哭得泣不成聲,大哭著問我,“阿深,你看到時寒沒有,你看到時寒沒有!”
聽到凌溪的話,我正坐在公寓里喝溫牛奶的動作一頓,聽到電話里凌溪明顯的哭聲,我連忙道,“干媽,他上周三告訴我,他要去美國。周時寒怎么了?”
“他不見了,他在美國的主治醫生Richard Robot今天打電話給我說,時寒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了,如果他再不去接受治療,他連九個月都活不了了。”
“阿深,時寒沒有去美國,他騙了我們,他騙了我們所有人!”
“嗚嗚嗚,他這個騙子,這幾個月來一直陪著我,說是想我,原來是他得了胃癌,他這個大騙子!”
“……”
電話里,凌溪的哭喊聲一聲聲地傳進我的耳朵里,我的大腦,在一瞬間,突然放空。
整個人仿佛失聰了一般,剛剛顫抖著拿著手機的手突然一滑,然后手機直接掉落在地上。
然后黑屏。
我覺得自己一瞬間好像五感失靈,眼前一切變得極為的模糊,耳朵嗡嗡鳴鳴的,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嘭!”
桌上的牛奶杯里,牛奶瞬間倒滿在了桌上,溫熱的牛奶順著桌子,流在了我的褲子上。
我愣愣地坐在桌子上,看著房間里的一切。
我還記得一個星期前,周時寒還站在一旁的廚房,給我做菜、做飯。
那時他該答應我說,以后會回來找我的。
他說過,會回來的。
他,從來不會對我撒謊。
我不信,他會騙我。
不會。
周時寒不是這種人。
我想站起身來去地上撿手機,可整個人才剛剛立起身子,雙腿一軟,我就倒在了地上。
從地上爬起,我拿起手機,雙手哆嗦得厲害,幾次按手機的密碼,都不小心按錯。
“你給我開!”
“開!”
看著又一次輸入錯誤密碼的手機,我把手機摔在地上,哭著大喊。
看著地上的手機,只有最后一次機會了,如果這次錯了,只能一個小時后才能開鎖。
于是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周時寒不會出事的,不會,不可能!他們是在騙我!
不會!
我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周時寒不會出事,可我的手,卻總是不聽我的使喚。
終于,在按錯了最后一次手機密碼后,我抬起手,直接把手機摔飛在房間里,瞬間,玻璃屏幕的碎屑在房間里亂飛。
短暫瘋狂動作過后,我雙手拉扯著自己的頭發,“為什么,為什么,不可能!他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不可能!”
我抱著一旁的桌角,然后緩慢地起身,動作跌跌撞撞地向門口那里跑去。
找余州!
只要我找到了余州,就一定會有辦法知道周時寒的消息。
我穿著拖鞋,從房間里一路跑到樓下,然后向學校門口跑去。
下樓的時候,遇到了黎景致。
他好像是工作了回來,看著我的失魂落魄,黎景致攔住我問道,“林深,你怎么了?”
被他擋住了去路,我頭痛地揉著自己的頭發,不想去看黎景致,我也沒有心思去看黎景致,我把他推開,往學校門口跑去。
只是才跑一步,我就被黎景致拉住,他看著我失常的神情動作,黎景致皺著眉問,“林深,你發生了什么事!”
兩次被他阻攔,我壓抑在內心的暴躁、煩悶、絕望、難過瞬間爆發。
我用力地推在他的胸膛處,卻把我自己往后推了好幾步。
一頭頭發凌亂地披散在我的臉上,我的臉上淚水縱橫,看著黎景致,我聲音尖銳地大吼:
“滾!以后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你給我滾開!我真的很討厭你!”
對著黎景致一通大吼,吼完后,看著他臉上失魂落魄的蒼白臉色,我抱著自己的頭痛苦地解釋:
“黎景致,我現在心里真的很亂,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了。我……我不知道……我不想傷害你的。”
說完,我剛想離開,可下一刻,黎景致突然就拉住我的手,他看著我,悶悶地說,“林深,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可那刻,我的心里卻完全聽不進黎景致的任何話。
我用力甩開黎景致的手,可手卻被他緊緊地拉住。
下一刻,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黎景致突然就抱住了我,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處,能感受到一顆年輕的心臟在用力地跳動著。
可我的回憶,卻是從前周時寒惡作劇我,我抱住他時的每一幕。
不同于這個人的霸道,周時寒的動作總是很溫柔。
黎景致的身上,有著干凈的洗衣液清香,和記憶中那個人的煙草氣息完全不同。
這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的味道。
我用力掙扎在黎景致的懷里,幾次無果后,我安靜下來,悶悶地說,“放開。”
很快,就聽到抱住我的黎景致說,“有件事,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告訴你,林深,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我的身子一僵,可我的心里,在一瞬間,卻并沒有任何歡心雀躍。
我曾經做過夢,夢著黎景致給我告白時,我會有怎樣的反應。
我曾以為,自己會非常歡喜著、雀躍著、嬌羞著、興奮著地同意。
可真到了這一天,我卻意外地發現,我的一顆心,并沒有黎景致給我的告白而有任何的波瀾。
我已經不喜歡黎景致了。
在這一刻,我比從前更加理智清醒地知道,我不喜歡面前的這個人了。
他或許一如既往的優秀。
還是我曾經喜歡的模樣。
可我卻已經不再喜歡他。
我沒有說話。
然后我后退著,一步步地后退著。
直到黎景致終于放開了我,我抬頭看著他,峰眉挺翹,鼻梁高挺,雙眼如寒星般閃耀,氣質凌厲逼人。
還是以前的那個模樣。
看著黎景致,我聽到自己說,“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這句話,我等了很多年,可很遺憾,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了。”
沒有人會從一而終地一直等待,錯過就是錯過,失去就是失去。
離開黎景致后,我才剛跑到校門口,就看到一輛熟悉的跑車停在向學校門口這里開來。
見狀,我急忙揮手,可余州的車速卻沒有絲毫停下,害怕和余州錯過,我直接跑到半路中央,攔住疾馳而來的跑車。
下一刻,一聲巨大的輪胎擦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余州的跑車在我前方幾十厘米處停下。
緊接著,就看到余州打開車窗下來,對我怒罵,“林深,你他么的有毛病啊,你不想活了啊!”
聽到他對我的大罵,我仿佛沒有聽到一樣,我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衣服,“余州,周時寒不見了,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他騙我說去美國,他刪了我們所有人,你和他關系鐵,你能不能帶我去把他找回來!”
看到我哭得泣不成聲,余州剛想罵我的嘴直接閉上。
拉著我,余州沉默了片刻,最終他說,“走,我們去機場,查監控錄像。”
坐在余州的車上,余州幫我給周時寒打了好幾個電話,可電話那頭,無一例外,傳來的永遠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您好……”
重復優雅的女音在耳邊一次又一次地旋繞,在給周時寒撥打了接近三十個電話,我終于放棄了掙扎。
我抱著自己的頭,把頭靠在一旁的車窗上沉默無言。
一旁的余州見狀,安慰,“林深,你給我振作起來。等會兒我們去了機場,一定可以知道周時寒離去的方向。還沒有到最后一刻,你給我振作起來!”
聽到余州的話,我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后坐了起來,沉默無言地看著車窗外疾馳而去的風景線。
對,冷靜,冷靜!我一定能夠知道周時寒在哪里。
我一定可以找到!
……
兩個小時后。
我站在機場的VIP貴賓室,余州坐在一旁,在焦躁等待了一個小時后,貴賓室終于被一個中年人打開。
一看到那個中年男人進來,我和余州急忙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向那個男人走去。
“周時寒去了哪里!”
看著男人,我抓住他的衣服瞪大了眼焦躁不安地問。
被我拉住的男人不高興地看了我一眼,神情不是很好,余州見狀,上前把我抓住別人衣服的手拉開,然后把我拉在了他的身后。
以前總是吊兒郎當、極不靠譜的一個人,此刻表現得極為圓滑。
“這位方先生是吧,你不要介意,我的妹妹找不到她男朋友,所以沖動了些。方先生如果能告訴我妹男朋友的去向,我父親一定會備一份厚禮來感謝先生的。”
聽到余州的一番話,國字臉的神情才緩和一些,然后那位叫方先生的男人把幾張資料推給了余州。
“你們要找的這個人,上周去了大馬士革,但我很不幸地告訴你們,由于兩天前,大馬士革發生大規模的暴動叛亂,如今國內已經停止了前往去大馬士革的所有航班。”
聽到男人的話,我猛地搶過剛才方先生遞過來的幾張資料。
目光一目十行地從上面閱過,我看著上面的信息,臉色一瞬間變得及其的蒼白。
大腦瞬間放空。
一旁的余州見狀,連忙把我拽住,我被余州拉著,看著對面的男人,我問他,“離大馬士革最近的一個城市,你們還有航班嗎?”
聽到我的話,方先生只是笑了笑,然后道,“恕我直言,你的這位男朋友,完全就是自取滅亡。誰不知道,如今大馬士革那邊情勢急險,它周邊的城市、國家都在戰火中,戰火蔓延至大馬士革,不是可能與否的問題,完全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們這里沒有去那里的航班了,這位小姐,如今你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你的男朋友被國家帶回來。”
“等吧,說不定你男朋友明天就回來了也說不定。”
說完,叫方先生的人拍了拍他被我拉過的衣服,然后直接離開。
直到那個男人離開后,我的臉色,變得異常的白。
……
從機場被余州扶著離開回到公寓后,我坐在自家的沙發上,等待著家里邊那些人的到來。
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房間里,看著窗外的白天,逐漸被寒冷凄清的夜色所吞噬。
我看著無邊的夜幕下,城市的燈光閃耀,夜空中,寒風“嗚嗚”地吹著。
我一時間想起了很多事情,點點滴滴,都是關于周時寒。
我想起了在他臨走時,我趴在防盜門口叫他時,最后一次的他,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一眼。
那時的他,其實已經做好了離去的準備。
那么,他是怕回頭再看我一次,就會打消離去的念頭嗎?
我靠在房間的沙發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腦海里想的全是周時寒離開了。
他走了。
這次他真的走了。
那個說好要陪我的人這次走了。
每一個大張旗鼓的離開都是試探,真正的離開只有悄無聲息。
我還記得,他離開的那天,穿著身最平常的西裝,離開時,還帶走了幾袋房間的垃圾。
他微笑著給我打掃房間,給我做飯,叮囑我喝他買的奶粉。
我只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出去了一定還會回來,可是我卻沒想到。
這一次的他,徹徹底底地離開了,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再不見蹤影。
僅一夜之間,我的心判若兩人。他自人山人海中來,原來只為給我一場空歡喜。你來時攜風帶雨,我無處可避;你走時亂了四季,我久病難醫。
周時寒,你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