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最終還是重新找了個安全些，當然也更貴的酒店，只是用的是自己帶來的錢。雖然個人能兌換的額度不多，但這點錢還是夠的。

第二天天沒亮，一宿沒睡著的李朗就已經出現在樓下了。他還沒調好時差，這會正難受的時候。

跟拉爾森打了個電話，又跟那幾個投資商約好會面的時間地點，李朗這才走進麥當勞吃了頓早餐。

等拉爾森到了后，兩人準備了一些談判用的材料，主要是幾項發明的前景分析跟市場分析情況。在美國，這樣的詳細材料是談生意所必須的，而且必須詳細且真實的準備，絕對不能隨意編造。

每次對比中西方的差別，李朗都不禁為中國人那隨性的做事方式感到著急。學了十多年的科學知識，愣是沒有塑造出多少科學思維，想問題做事總是憑感覺。感覺這個有賺頭，感覺這個東西差不多了，感覺這個事情不好。

然后他們就一拍腦袋，用行動去急吼吼的證實感覺，很多次的碰灰后，成功了自然歡喜自己的天才，失敗了也能回憶感動了自己的奮斗。卻從沒想過，如果他們事先能花費一點時間，不怕麻煩的去做好調查分析，事情可能會順利的多。

急功近利或者說好聽點是追求效率，這可能是國人骨子里的毛病了。

西方人的企業能夠在世界大舉擴張，靠的不光是更高的技術水平，還有那一摞摞厚厚的市場分析報告。而中國企業呢，國內好使，一出國就抓瞎，因為沒法拍腦袋憑感覺了。

談判的投資商共有四家，這也是拉爾森目前在紐約能找到的投資商了，都規模不大，但也不小。而談判的地點在那位圖爾斯的公司里。

這是一家專業的風險投資公司，規模不大，但據說實力還可以。

李朗跟拉爾森到的時候，幾個投資商已經到了，正在那嘀咕著什么。

“先生們，我是李朗。”李朗說道。“你們的談判對象。”

幾人站起來，一個白人胖老頭伸出手，道：“我是圖爾斯，我們通過電話的。”

“你好。”

另一個瘦高中年白人接著伸出手，面色古怪道：“我是西貝爾。先生，您為什么獨獨沒跟我打電話呢？”

“先生，抱歉，我忘了。”李朗笑的隨意。心里卻有些發沉，這幾個家伙的聯系比預料的更緊密。

又一一介紹了剩下的兩位，雙方這才落座。

“各位。”李朗拿出一大疊紙，道：“那幾項專利發明你們應該看到了，一共五項。我做了一個市場分析以及應用前景分析，各位請過目。”

一人遞了一份，接下來是拉爾森的講解。

不同于憑感覺做生意的國人，美國人極其重視數據跟分析模型，如果沒有這些，往往會被視為不靠譜的生意對象。

李朗很清楚這些，所以早早的就備好了各種材料。

拉爾森講的還算詳細，幾個老頭則是聽的認認真真，不時地還要打斷講解去確認數據的真實性。

整整半個小時，整個敘述總算完成了。李朗長出了口氣。在國內，這樣的一場談判早該結束了，但在這卻是剛剛開始。

“先生們，對于我的報價，你們有什么看法嗎？你們是打算購買其中一項，還是打包購買，都可以。價高者獲得，有疑問嗎？”李朗問道。

“李！”圖爾斯突然說道：“抱歉，在這之前我想告知您一個事情，由于您的出價太高，我們已經達成了合作意向，將作為一個整體跟您談判。所以，我現在是他們幾個的代表了。”

他說的彬彬有禮，但話中的鋒芒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李朗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這幾個家伙做的比預料的更絕。

“這是你們的自由。那么，圖爾斯先生，你們打算出多少價格？”

“一百萬美元！打包價。”圖爾斯說道。

咕嘟！

李朗旁邊的拉爾森倒先咽了口吐沫。十萬美元，他能拿到十萬美元！

李朗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個蠢貨，就不知道收斂一點嗎？

“不可能的！”李朗搖了搖頭，“還是三百萬美元，一分都不能少。您該知道，就憑那款旋轉拖把，就值這個數了。畢竟，前幾年的那個功能相似的魔術拖把可是造就了一個富豪。”

“李！”圖爾斯笑道：“您說的是事實。但我們也是需要承擔巨大風險的。我們需要建工廠，需要投資，很多很多的投資，況且，真正上市前，誰又知道到底會怎樣呢？”

對這些說辭，李朗自然不為所動，說道：“圖爾斯先生，您該知道，您的說法絲毫沒有說服力。一個好的產品的光芒是掩蓋不了的，就像蒸汽機發明出來后，有誰會懷疑它的價值嗎？”

“可這些小玩意不是蒸汽機。”圖爾斯耐心的道：“年輕人，三百萬美元太多了！你知道那是多少嗎？在你們國家足夠讓你成為富豪了。”

李朗眼中透過一絲惱火，“先生，這是商業談判，跟我來自哪里無關。如果我是美國人或者西歐人，您還會這么還價嗎？您以為那點錢就能打發我了？”

“哦，抱歉。”圖爾斯微低著腦袋，道：“可，你確實來自中國。那真的是很多很多錢了。”

“你們這是種族歧視！”

“年輕人。”圖爾斯也有些慍怒，沉聲道：“我從未種族歧視，請跳開這個話題，不然我可以告你損害我的名譽。”

種族歧視在美國是一個禁忌。雖然這會還沒有后來那么敏感，但被扣上這個帽子也是個麻煩。作為商人，圖爾斯更要小心愛護自己的名譽。

李朗深吸了口氣，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們的談判沒辦法進行了。我會再找別的投資商，各位，抱歉了。”

說著，他已經站了起來，作勢要走。

“年輕人！”圖爾斯突然大聲道：“請耐心一些。”

李朗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他，“如果你們還這么固執的話，那我們的心理價位差距太大，不可能實現的。”

他的底線是二百萬美元，因為這大概是他生產Mp3播放器所需要的資金。

聽到李朗的話，圖爾斯幾人嘀咕了幾句，眼底卻透著笑意。

李朗眉頭微皺，這幾個家伙似乎都信心滿滿，可，他們哪來的信心？

“李，坐下吧！有一個情況恐怕你還不知道。”圖爾斯笑道。

“不用了，這么說就可以。”李朗仍是站著，有些困惑。

“我聽說，您急于出手這幾項專利，您急需美元是嗎？”圖爾斯輕聲說道。

李朗瞳孔猛地一縮，心思急轉，這些家伙怎么會知道的？

圖爾斯也站了起來，跟李朗平視著，道：“李，請不要質疑我說的事實。”

指了指李朗旁邊的拉爾森，道：“這都是你的這位下屬親口說的。還有，我們并沒有收買他，是他自己無意透露的，我們有錄音。”

“什么？”

李朗終于再也沒法鎮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拉爾森。

拉爾森已經完全傻眼了。“老，老板，我只是說您急需美元，想催他們快點，我……”

李朗不禁以手撫額，完犢子了。底都透出去了，這還談個錘子啊！

拉爾森終于意識到了什么，臉色漲紅，有些不知所措。

李朗長吸了口氣，調整了情緒，看著圖爾斯。

“所以，你們就認為我會妥協？”

“當然！”圖爾斯點點頭，微笑道：“拉爾森先生已經找了不少投資商，但感興趣的只有我們幾家。想找到新的投資商，你就要去別的州，必然要花不短的時候。況且，您急于出手的消息他們也會得知的，這同樣有交易失敗的風險。所以，跟我們合作是您最好的選擇。價格也許可以再商量，您需要多少錢？”

“我想澄清一點，拉爾森并不了解情況。我并不急于出手……”李朗試圖解釋。

“李！”圖爾斯立刻打斷道：“你要知道，話說出來就收不回的。不管事實到底怎樣，我們都認為拉爾森先生說的是事實。”

李朗搖了搖頭，“那我寧愿終止交易。各位，再見了。”

說完，他再不猶豫，頭也不回的走了。拉爾森連忙跟上。

看李朗仍是走了，圖爾斯幾人有些意外。這小子，比想象的要強硬，到這會還不妥協嗎？

“圖爾斯，會出問題嗎？”有人問道。

圖爾斯搖了搖頭，笑道：“放心，這是東方人的小把戲而已。韓國人就常這樣。這叫……死鴨子——嘴硬！”

他最后說的是句中文，雖然口音有些古怪。

“Dead duck's mouth is hard ！”他又用更怪的英語重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