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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對峙

  • 醅酒飲刀
  • 夭鯉
  • 3169字
  • 2019-08-05 19:03:38

半個時辰以前。

從回春樓離開后,陸忱先回了臥房。

之前秦昭探過夜彌的情況,說是沒有大礙。他料想著一夜過來,那姑娘估計醒了。

結(jié)果人去樓空。

床榻看著應該被草草整理過,被子疊了兩疊,堆在一邊。枕頭……想來壓根沒顧上,中間還有個淺淺的坑,看著有些委屈。

陸忱回頭,目光在屋內(nèi)掃了一圈,不出意外看見窗臺上一塊小石頭壓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他拿起一看,四個字:“湖邊,你來。”

龍飛鳳舞,言簡意賅。

用的不是尋常筆墨,而是江湖客常備的墨石——質(zhì)地較軟,食指長短十分便攜;前端露出,后端包裹軟布便于握持,書寫時無需用水化開,粗糙而方便。

這姑娘,人看著小,字和口氣……倒是跟纖秀溫婉半分都搭不上邊。

他疊起紙條塞進前襟,腳尖一點,人如清鶴向谷內(nèi)深處去了。

陽光入水,反光讓人幾乎眼暈。

耳邊是蟲豸鼓噪、草葉倒伏的聲音,讓陸忱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這一步邁得有些唐突。

……今日這是怎么了。

他莫名就想皺眉。

然而……還沒等他繼續(xù)開口說話,臉側(cè)就是一道勁風——有什么很鋒銳的東西擦過。

利器盈睫,正常人下意識的反應估計都是閉眼或者閃避。

他不是。

陸忱自始至終睜著眼,瞳孔緊縮,瞬間捕捉到在距離左側(cè)臉頰毫厘之間有一片筆直的草葉,夾在兩只細白的手指指尖,鬼魅似的緊緊貼著皮膚,隨著他緩緩吐息而起伏,威脅似的楔進去,像獸類在磨牙。

血流出來的一刻,陸忱閃電般抬手,格住夜彌的右腕——

她太近了。

風過草木,鼻尖一時間盈滿了陌生的味道。

陸忱半步不退,八風不動,只左眼下,有細細一道殷紅淌下來。

……呵。

這丫頭恢復倒快。

昨日還那副樣子,現(xiàn)在也能說翻臉就翻臉。

陸忱面無表情地想著,黑色的眼睛里映著夜彌的臉。

他第一次這么近、這么清晰地看她。

緊繃的,冷淡的,臉色和嘴唇都較常人更蒼白些。眉目……很清秀,但不是會讓人想到江南煙雨的那種清秀。

情緒都寫在臉上,氳在眼里。

很冷,很執(zhí)拗,很……惱怒。

陸忱無聲吸了一口氣,一手分毫不讓地制著夜彌的手腕,一手探入懷中夾出她留的那張字條,看著夜彌的眼睛,沉聲吐出兩個字:“如約。”

眼前人一動不動,一點沒有放下手中兇器的意思,杏仁形的眼睛在一片陽光里瞇了瞇,眼尾弧度拉長,像是狡黠的貓。

“姑娘耳目通透,發(fā)現(xiàn)人來也故作不知,倒叫我好生嚇了一跳。”

陸忱兩指捏住夜彌的腕骨,聲音穩(wěn)而慢。

“昨日是我冒犯,今日還姑娘一刀,算是賠禮。”

他小幅度地偏了偏頭,眼神定格在夜彌手中的葉子刀上,沉吟半刻,緩緩開口道:“真氣離體,如酒入杯,裁葉為刀,殺人無形。姑娘所修心法已臻化境,用來給舍妹推宮過血實在是暴殄天物了吧?”

夜彌像是無言以對,沉默地盯著他,嘴角漸漸抿成一條線。

陸忱手指發(fā)力,一分分捏緊她的手腕,聲音和眼神一起冷下去:“舍妹不涉世事頑劣無知,不知哪一點……竟能得天明教高人青眼,讓姑娘這等人物潛行于此費心周旋?還望姑娘,給我解惑。”

他指力驚人,言語更是鋒利如刀,讓人冷到骨子里。

手腕上像是被一圈烙鐵禁錮著,夜彌聽著耳邊話,面上稀薄的血色一分分褪干凈。

陸忱他……果然知道了。

此間谷一眾人里,真正清楚她來歷的只有白莫執(zhí)一個人。

蕭唯聰明,估計能從蛛絲馬跡中猜到她的背景師承,但他分寸感極好,向來事不關(guān)己便點到為止,從未當面問過她,想來也斷然不會去陸忱面前嚼舌根。

只能是她自己。

驚鴻步這種體術(shù)輕功倒也還好,江湖門派多如牛毛,就推說是隱世之門傳家之密,不是不可以蒙混。

只有溫酒令。

那是西北天山天明教教皇的獨門心法。

這門功夫的本源在中州,可化冰雪,祛寒毒,溫養(yǎng)筋脈骨血,曾是令江湖中人趨之若鶩的療傷至寶。

三十余年前,慕容星河帶著他獨創(chuàng)的溫酒令一人一刀下天山,成立“天明門”。不出十年,整個西北散落的大小屬國、教派皆入他麾下,他的“天明門”因此而擴張成了“天明教”,一舉鯨吞西北版圖,教眾逾五十萬。

在慕容星河登頂天山教皇的路上,大大小小摩擦戰(zhàn)役不知凡幾,他所用的內(nèi)功心法因為過于詭譎殘忍而聲名遠播,令諸多江湖人聞風喪膽。

傳說他掌中可化鐵,口中可吐焰,被他一掌打在身上,全身血液便會沸騰,最后結(jié)局就是化為血水,比挫骨揚灰還不留痕跡。

三十年過去了,天明教猶如巨獸暗影,盤踞在西北和絲域,對枕畔北疆虎視眈眈,也對整個中州形成了不容忽視的威懾。

于是,關(guān)于天明教和溫酒令的傳言和恐懼不僅沒有隨時間流逝而消彌,反而愈演愈烈。

兩年前,北疆王庭內(nèi)亂,天明教趁勢長驅(qū)直入,一舉將滿蛇部所轄的四十多個部落納入自己治下,吞并了烏爾沁草原。

自此,西北天明教與中州版圖只隔了一線關(guān)山,兩廂對望,人人側(cè)目,山雨欲來。

廟堂江湖皆是人心浮動,中州百姓視西北如視虎狼。

如此情形之下,溫酒令若在中州之地現(xiàn)身,引發(fā)的動蕩不安可想而知。

在江北,風雨樓一旬至少要接到數(shù)十張發(fā)現(xiàn)疑似西北暗探的線報。

局勢難明,風聲漸緊。

因為風雨樓主的身份在,陸忱必須要站出去,直面刀劍和詭局。

這也是為什么當他聽說這個陌生女子用溫酒令為月兒壓寒毒的時候會那么暴怒。

梓月……是陸瀛洲夫婦對他最后的托付。

六年間,他把梓月小心翼翼藏在這世外方寸之地,生怕外界言語或者刀鋒傷她一毫。

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陸忱來此間谷的次數(shù)壓到了最少。

除了章禾秦昭這兩個自小便跟著他的人,只有為數(shù)不多幾個樓中近人大致知道,陸忱每年要親自去兩三次裕西關(guān)。

此間谷中人,清凈避世,精于岐黃,梓月在這里,他才能安心在江北。

不曾想……

天明教的狼爪子竟然能伸得這么長!

事關(guān)月兒,是以這兩日他情緒不好,神經(jīng)繃得很緊。

昨日,他聽月兒說了一次“溫酒令”。

今晨,他反復向蕭唯逼問夜彌的身份,蕭唯諱莫如深,只承認她所用確是西北一路的心法。

而現(xiàn)下,當著他的面,夜彌直接開了溫酒令。

葉片本柔韌無骨,溫酒令卻順著她的指尖,給這一片細幼草木燒出了鐵齒銅牙。

刺痛如同活了一般,順著面上這一點切口鉆進心底,“轟”地一聲揚起滔天烈焰。

陸忱冷冷看著夜彌,手指幾乎鉗碎她的腕骨。

他聲沉如水,帶著壓不住的戾氣,一手抓著她,另一手狠狠攥住了腰畔的“山鬼”:“你奉誰的命令來?接近月兒是想干什么?”

“回答我。”

……

手腕咯咯作響,幾乎要被生生分筋錯骨。

然而比陸忱的鉗制更讓她難受的,是他的話。

記憶里玄塔的味道泛著血腥撲面而來,洛棘當時是怎么說的?

你背后的人是誰?

誰指使你行刺教皇?

是誰?

誰?

……

嘖。

可笑。

人非草木,憑什么她生來就要做那一把刀劍?

握刀人指揮你去砍東你便不能打西。

幕后人吩咐你去殺人你便不能留命。

意志不該,自由不該,是非與否,那更是不該。

是誰指使?

為什么所有人都來問她這個問題!

她不能只代表自己嗎?

她……就不能是她自己么。

叛教弒師,恩仇盡負,是她自選。

萍水相逢,尋藥救人,是她自愿。

黃泉地府走了一遭,蘇小年強留了她半副殘軀送進此間。

形匿桃源里,不曾想,人心成見仍不可避。

呵。

既然如此……

陸忱盯著夜彌的臉,距離極近,呼吸相聞。

眼前的人分明面色蒼白慘然,眼里卻沒有驚惶。

夜彌冷然回視陸忱,目光猶如冰降,咄咄逼人,某種莫名的坦蕩火一樣灼灼跳動在她眼眸里,不躲不避,直截了當。

右手被陸忱扣著,她也不反抗。只伸出左手,一指自己的嘴唇。

陸忱一開始不明所以,只當她在玩什么花樣,冷著臉嚴陣以待。

夜彌指著自己的嘴巴,極緩慢地開合嘴唇。

有喑啞氣息溢出喉嚨,不成字句,入耳難辨。

如此重復了好幾遍,陸忱才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女子……是在說話。

她發(fā)不出聲音,只能這么引著他去讀她的嘴形。

怎么……

她竟然不能……

……對,月兒好像是提過一句她有疾來醫(yī)。

……所以她一直沉默是因為……

恍然之下,陸忱不自覺放松了手指,退了半步。

夜彌抽手出去,另一手仍指著自己的嘴唇,逼迫他一字一字去看。

陸忱不知為何,視線下意識就去追隨她的唇語。

他不精于此,夜彌重復了兩遍他才讀懂。

她說的是:“無人指使,誰也不為,我自己想。”

陸忱抬眼看她,空蒙天光被太陽洇開一片澄明金色,落在她的頭發(fā)上、眼睛里。

夜彌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站在他眼前,手指執(zhí)著地指她的嘴唇。

她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誰也不為,我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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