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剛才明明只是往窗外平平常常地瞟了一眼，看到厚厚的積雨云從遠方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飄過來，然后他就覺得自己的眼皮很沉，身體也開始變得乏力、站不穩。再之后，他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胡亂地飄蕩，仿佛被誰牽引著，然后他看到了一道影影綽綽的身形，很高大，看起來有些熟悉。

那道影子隱藏在濃重的煙霧背后。徐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被某種力量推著向前走。他覺得自己已經很靠近了，卻仍然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

他們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短，徐越以為自己伸手就能夠觸碰到對方了。

眼前的霧氣依舊化不開。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猛烈的力道把他強行從夢境之中拖拽了出來。徐越的腦子嗡的一聲，好像誰在他耳邊敲了下鐘。

有人在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徐越猛地睜開眼睛，卻看見何畢正站在他面前，五指張開，手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嗎？徐越，能聽見我叫你嗎？”

徐越的眼皮顫動兩下，還有些許茫然。在他模糊的視線之中，逐漸露出何畢的面龐。

“我們……還在客廳里？”

他舉目四望，環顧一圈后，再次把視線投放在何畢身上。

看見他清醒過來，何畢松了口氣。

“你剛才昏睡過去了。我情急之下，用了點殘暴的手段把你叫醒。”

聽何畢這么說著，徐越才感覺到自己的右臉不是一般的疼。

“嘶……”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觸碰一下，又疼得彈開，看來何畢剛才是真的沒有手下留情。

不過好在他成功清醒過來了，所以徐越向何畢道了謝。

何畢抬起剛才抽徐越巴掌的那只手甩了甩，示意他不用客氣。

徐越又問：“我剛剛怎么會突然昏睡過去？”

何畢伸出食指，指了指外面的天色。

“你看。”

他手指指向的窗外，此時已經是陰云密布，半縷光線都無法照射進來。

“天黑了，”何畢的聲音平直得像一條線，“滿足‘天黑請睜眼’的條件。”

徐越順著何畢的提示想了想，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不光在正常的夜晚時間不能閉眼，就連在這樣天陰沉到一定程度的狀態也不能夠睡覺？”

“嗯。天黑是它們的殺人條件之一，但這并不單純指時間意義上的‘天黑’。”何畢邊解釋著，邊小心翼翼地往樓上走。

徐越感到很不可思議，同時他又想到了一個漏洞。

“那霍巍的死……他不是在白天死的嗎？”

何畢走在前面，壓低聲音回說：“霍巍是被嚇死的，并非被它們殺死，所以并不需要滿足這個條件。”

“原來……是這樣。”

徐越咽了咽口水。

“那我們現在要去找孟子蓉？”他跟在何畢身后走。

何畢上樓梯的速度很慢，而且每一步都在斟酌。徐越不清楚上面有什么東西值得他如此謹慎，但受何畢的影響，他也不由得盡可能地放慢了步速。

何畢沒有回答徐越的話，而是繼續步步謹慎地往上走。

這段樓梯從未令人感覺如此漫長。

因為角度原因，徐越走在下面的時候看不到何畢前面的樣子。在快走到樓梯的三分之二時，何畢招呼沒打地停下了步子。

徐越險些撞到人。他堪堪地停住腳步，問何畢。

“怎么不走了？”

何畢單手搭在圓潤的樓梯扶手上，視線上移。在樓梯的盡頭，一道纖秀的身影擋住了向上的路。她長發飄飄，頭微微垂下，眼神和何畢在半空中交匯。

何畢微微點了下頭。

“不用找了，小孟已經下來了。”

然后他也不管上面的孟子蓉有沒有跟下來，轉身就要下樓。徐越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沒待他問，肩膀就被人扳了一下，何畢幾乎是推著他往下走。

“先下樓，這里太危險，等到了樓下再說。”

徐越沒辦法，只好順著他的力氣往下走。

嗒、嗒。

孟子蓉跟在他們兩人后面下了樓。

三人再一次聚集在一樓，坐在長條餐桌上。何畢和徐越在一邊，孟子蓉自己在另一邊。徐越瞄了眼坐在他旁邊位置的何畢，對方似乎突然變得對一切都漠不關心起來。面對忽然現身的孟子蓉，他仿佛半點懷疑都沒有。

反觀從二樓下來的孟子蓉。她神情恍惚，嘴里小聲地念叨著什么，眼神無定點地飄散。

徐越見何畢完全沒打算探究孟子蓉發現了什么，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問：“孟小姐。你剛剛在二層……有發現什么嗎？”

徐越的問話剛脫口而出，他就發現孟子蓉不再自言自語了，而是微微閉緊嘴巴，垂著腦袋，過了好半天，才回答他的問題。

“我……看到了秦淼。”

“秦淼？她還在二層？”徐越沒料到那個女孩竟然還沒有躲起來，難道她是在等著他們回去？

孟子蓉搖搖頭，語氣有些悲痛。

“秦淼她……已經不屬于我們這邊了。”

她的回答有一點奇怪，徐越琢磨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意思。

“你是說……秦淼她……已經變成鬼了？”

孟子蓉沒有出聲，良久才沉重地點了點頭。

徐越心中猛烈地震顫一下。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何畢的表情，卻發現對方仍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難道他已經有了通關的辦法？

徐越不知道。

孟子蓉的狀態也不算好，她似乎很疲憊，臉上還有幾道擦傷。

明亮的燭光接二連三地亮起，徐越偏過頭一看，原來是何畢劃了一根火柴，正在一支一支地把燭臺上的蠟燭全部點燃。

“你……”

何畢甩了甩手腕，把火柴熄掉。然后他竟然對另外兩人展開了一個還算好看的笑容。

“雖然三個人共進燭光晚餐有點奇怪，不過最后一頓了，我們還是要有一點儀式感。”

然后他站起來，轉身往廚房走。

“我去做飯。小徐，你要是沒事的話，來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