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思在書房，聞笙初進屋，吳管家和他說話，她沒有看見他人。

屋里倒不是暗，一層書架隔著一層書架，擋住了不少視線，只聽見聲音，聞笙還不能判斷他究竟在哪里。

從書架那頭出來時，沈宜思手里拿著一本書，是捧在手心沒錯，聞笙眼前一亮，他低頭往這側走，手里的書頁并未合上，應付著秋生的話，抬頭才看過來，這一眼，便望見了正站在身前不遠處的她。

聞笙也看見了他。

又見了，越發覺得不一樣，就這兩日看，他喜歡穿寬松的衣服，儀態是悠然閑適的那一派，還喜歡看書。

到底是這幾天的多想，不太了解他這個人，親眼看見了，進門前的欣喜淡了一半。

上學那會，就不大喜歡愛看書學習好的這類人，現在還差不離。

但這個人，其實沒怎么變，說話還是那樣的習性，舉手投足間，和聞笙認識過的人都不一樣，儒雅又溫良。

吳管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走開的，待聞笙回過神來，沈宜思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我不在這幾天，甄蕓說，你來過。”

“來過，”驟然的靠近，聞笙不適應，好說是盼了這些天的人，遇見他，她容易局促，“來過一次。”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手里的書被他合上，“這里說話不方便，”他轉身，“跟我來。”

他帶她去了客廳，是專門接待客人的地方。

都是沙發，聞笙牽著長裙自覺坐下了，他沒急著坐，反繞到了客廳另一頭，不是太遠，聞笙稍稍抬頭，能透過鏤空的隔斷架，清楚地望到他。

隔斷架上余有幾本書，他將帶來的書放到了架上，剛開始只是為了放本書，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收拾起了架上的東西。

但他在和聞笙說話，“聞小姐，喝不喝茶？”

聞笙注意到茶幾上放了一套茶具，備得滿齊全，只是她沒有喝茶的習慣，茶很苦的。

她搖搖頭。

這樣，沈宜思亦是看不見的。

他繼續道話，“聞小姐，恐要勞煩你再多等我兩分鐘。”

聞笙說話，“沒事啦。”

她好奇他在做什么，拎著長裙，悄悄便朝他走近了，她以為她動作小，哪曉得她未走近，他已經察覺，抬頭輕輕望過來，說話聲線和緩，“這兩天不在家，小二子貪玩，沒人管，弄翻了我不少書架臺。”

小二子，他有兩個孩子啊。

隔斷架上的擺設確實被打亂了不少，就連架上掛著的流蘇穗也沒有放過，有被拉扯的痕跡，聞笙心想，怪不得呢，這孩子一直這么皮實，那不知道前幾天天天早上搗鼓民族樂器的又是其中的哪個孩子。

他低頭整理隔斷架，動作不緊不慢，卻井然有序，同聞笙說話，“你來那天，我正好出門，不知道聞小姐上次登門來，是找我有什么事。”

他說話好客氣，也疏離。

“事其實沒什么事，”事實上還算有點，她總不能說，因為那日夢見了他，又在道上看見了他，自此她一發不可收拾，總想再見見他，不為別的，只為初見時那一剎那的靈感涌現，“是我們家阿姨，前幾天聊天，她說得對，難得能住在一條街上嘛，又是鄰居，我還帶了東西，上回來，當串個門。”

說得聞笙都當真了，她默默點頭，“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還很多，我就過來看看你，哪曉得那么不巧，恰好那天你就出門了。”

她說話自然，殊不知面前的老鄰居并不覺得彼此有多熟稔，串門的事，尚未見到影，更不要提此后還要見面的諸多機會。

“確實不趕巧，”她說進門帶了東西，他漸漸回想起，那兩籃果籃，“你客氣了，下次來，不用帶東西。”

今日來，就是兩手空空，才說過的話，聞笙耳朵發熱，說謊話的感覺不大好受，尤其是在這人面前。

她輕輕又轉個身，裙擺打了個圈，發熱的感覺好了很多。

架上的東西終于整理好，只有一本常用來翻閱的小札略為可惜，沈宜思覆手摸去，小二子脾氣乖順，不在這兩天，怎有些反骨的意覺，做壞事不收尾，書本第一頁生生落了一朵梅花印，不偏不倚，正好是這小東西的腳印，踩時無心，恰蓋住了頭兩行斷續的字。

他研磨指尖，覆在書頁的梅花印上，又摸了兩遍。

聞笙打量屋里的設施，準備隨意謅點話和身后那人再多閑聊兩句，眼見目前氣氛似乎冷了場。

冷場只是一時，他從隔斷架那頭邁出了身，走路穩健，兩只闊大的衣袖里頭不知是不是鉆了風，是在他的屋子里，他有幾分主人家的模樣。

便又問聞笙，“上午給你打電話，怎么顯示打不通。”

這個可以解釋，聞笙答，“我不接陌生人電話的。”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后不再有話。

聞笙心知又騙了他，不接電話是因為那會兒手機靜著音呢，后來看見，誰知道是不是又是公司打來的，自然不想接。

她思緒活絡，“上午來的那個電話，上面，是你的號碼嗎，是嗎？”

他似在思索，后說話，“是的。”

聞笙彎著嘴角淺淺笑，“那我存一個，防止下回你打過來，我再錯過。”

他不把她俏皮的話當回事，至少面上沒有什么波瀾，落坐后，他道話，“要不要喝點茶，這茶不一樣，不大苦。”

說話間，他彎腰拎起茶具里的小茶壺，往茶杯里倒了半杯茶。

動作嫻熟，看來他常喝茶。

見他姿勢，聞笙以為他是在給她倒茶，兩只手一直搖，“不用麻煩啦。”

他怔住手，反應過來后，將茶杯便順勢放到了她身前，“嘗一嘗，這是甜茶。”

甜茶？

聞笙不懂行，私以為甜茶就是甜的，畢竟顏色看起來還不錯，淡黃色，留點清香。

端起杯子喝了第一口，臉蛋差點皺在了一起，鼻頭猛縮，苦得她險些咽不下去。

這還不算苦啊。

他見她模樣，沒說話。

聞笙自己解釋，“喝茶少，就這樣，還不適應，你別介意啊。”

冥思兩秒后，她后補話，“茶很好啦，是我不大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