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茯苓
- 天之余
- 向晚原
- 2490字
- 2019-07-29 18:07:59
顧澄只好自行入內,而院中侍女們仍是在忙于各自的事情,對顧澄視若無睹。
好在院中只有一間不大的屋子,顧澄徑直走了進去。
屋內頗為簡陋,除去內里并排放著的幾張木床外,再無他物。
顧澄一眼便看見了雙手抱膝,龜縮在床角的茯苓。
顧澄走了過去,在來到茯苓身邊時才發現其整個人一夜之間消瘦了許多,臉上毫無血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白色。
而茯苓看見走近的顧澄后,身子向著床角縮了縮,抱著膝蓋的手更緊了,直至手指關節發白,青筋暴起。
顧澄心生同情,在床邊坐下,試探著輕輕地叫了一聲:“茯苓。”茯苓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渾身劇烈地抖動起來,并拼命地將身體向后縮去,可是身后的墻壁使得她無論怎么掙扎都停留在原處。
她蒼白的臉上布滿了驚懼,一邊絕望地嚎叫了起來,一邊用力地將頭朝著墻壁砸去。
顧澄趕緊探身過去,伸出一只手手擋在墻壁與茯苓之間,以防止她撞傷,卻手上一痛,茯苓竟是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顧澄悶哼一聲,伸出另一只手按在了茯苓的額頭,一股無形的熱流順著手掌傳入了茯苓的身體。只片刻,茯苓便松開了牙齒,昏睡了過去。
顧澄將茯苓在床上安置好后,才向著自己被咬的那只手看去,約是手腕向下一寸,有一道深深的牙印,鮮血正在涌出。
顧澄走到屋外,在屋外的架子上稍作辨識,尋了幾味曬干的草藥后,又在一處架子下找來一套石質臼杵,簡單將藥搗碎后,敷在了牙印處。
而在這一過程中,院內的侍女們依舊把顧澄當做不存在一般,仍是來回忙于自己手中的事情。
顧澄在處理完傷口后,站在院中開始注視著這些侍女的動作,在經過短暫的觀察后,顧澄有了發現。這群侍女之間在顧澄來到院子之后,并沒有一人說話,但她們之間卻在不停地交流,或以眼神,或以極隱秘的動作。
“她們,似乎都不能說話。”顧澄在心里暗暗說道。
正在這時,屋內傳出一聲極小地呻吟聲,茯苓醒了。
顧澄剛進屋便看見茯苓在床上坐起,臉色有了些許紅潤,于是他在床邊坐下,說道:“你沒事了。”
下一刻,茯苓直接撲到了他的懷里,肩膀不停地聳動,一連串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落下,她已經極力克制了,卻還是哭了出來。
過了好久,茯苓才抽抽噎噎地開口說道:“白芷她死了。”顧澄知道,她口中的白芷便是昨晚慘死在房中的侍女。
“我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在說這句話時,茯苓對著顧澄慘然一笑,晶瑩的淚珠在其眼中來回轉動,她再次開口:“我以前有個親姐姐,我們出生在西安府大荔縣,父母都是佃戶,雖然清貧,但平日里也能吃飽。去年正月,我們的父母都死在了那場大地震里,可是啊他們卻不是地震的時候死的,而是在地震后被活活餓死了。他們呀為別人了一輩子的地,到頭來他們的那個李地主卻不肯借出一粒米,你說可不可笑?更可笑的是那個李地主還想將我和姐姐收入房中,于是我和姐姐一起逃了出來,從陜西一路逃啊逃,逃到了浙江,走了五個多月,姐姐就這樣一路護著我五個多月,可是她呢病了一路,到浙江每幾天就撐不住了。一路上遇到過那么多危險,都廷過來了,可是她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她怎么就能死了呢?后來,我遇到了陸老爺這個大善人,是他出錢將姐姐安葬,還將我收入府中作丫鬟,你說要是那個李地主像陸老爺這般心善該有多好?”說到后面時,茯苓幾乎是吼出來了。
顧澄低下了頭,輕輕嘆息道:“你不要說了。”
茯苓慘笑著搖頭:“后來,是陸老爺這個大善人出錢將姐姐安葬,還將我收入府中作丫鬟,你說要是那個李地主像陸老爺這般心善該有多好?白芷是我在陸府里認識的第一個人,她自我進了陸府便日日護著我,就是這么好的一個人,她在昨天死了。”
顧澄的頭更低了,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牙印,認真說道:“無論是人是鬼,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茯苓望著垂下頭的顧澄,臉上露出令人心醉的笑意,好似是與顧澄初見的那晚,只是其眼中仍泛有淚光,她慢慢地躺在了床上,故作輕松地說道:“我啊已經失去了這世上的一切,就只剩時間了。”說完淚水再次一粒一粒地從眼眶掉落出來。
顧澄看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少女,臉上忽明忽暗,幾次張口都沒有說出話來,最終化作一聲長嘆。茯苓見顧澄久未出聲,自嘲地說道:“你不必顧及我,有什么都是可以直接問的,這也是我現在唯一的用處了,要是能夠答的上來,想必我也是會高興的。”
茯苓的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了顧澄的心上,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這幾日,你便在此處安心歇息,勿做他念。”說完在床頭放下了一個小瓷瓶,起身不再去看床上的茯苓,走出了屋子。
剛到紫芝院外,迎面走來一人,正是剛才的那位家丁。
那家丁剛一看見顧澄,下意識地轉身,卻撞在了直接出現在他身后的顧澄身上。
顧澄看著摔坐在地上的家丁,直接問道:“陸府中可有女子著過紅衣?”
家丁有些害怕地小聲說道:“府中女子大多是侍女,衣服都是定式的,沒有紅色。諸位夫人和小姐平日里也多是淡色衣服,小的也沒見過她們穿過紅色衣服。”說完緊張地看向顧澄,發現其一臉凝重,趕緊又說道:“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老爺曾經大開中門迎接一位女子,那女子當時穿的就是紅衣。”
顧澄想起了管家說的話,問道:“整一個月前?”
家丁連忙點頭:“或許是小的記岔了,但應該是整一個月之前。”
“她住在陸府何處?”顧澄繼續問道。
家丁想了想說道:“那天小的只是遠遠地望見,她好像被老爺安排到了蘅蕪院安住了。”
“知道了。”顧澄轉身離開,身后的家丁叫道:“蘅蕪院在陸府中的西北一側,最里面的那間院子就是了。”
天色漸暮,空中明月高懸。
顧澄先是回到了青熒院,此時戌時已過大半。
剛進屋便看見了在房內坐立不安的陸烜和管家。
陸烜見顧澄回來,火急火燎地上前道:“顧先生,您這一整天是去哪了?”
“老爺今早用完早膳便來尋顧先生您了,我本想派人在府內去尋顧先生的,老爺說顧先生必有要事,讓我不要去打擾。”管家在一旁補充道。
顧澄側眼看著他們:“你們在此等了我一天?”
陸烜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同時雙手擺了擺,說道:“沒有沒有,我和管家也是剛剛才到。”
“抱歉。”顧澄對著二人作了一揖后,向著內屋走去:“但我仍有事在身,不能相陪。”
陸烜在外屋道:“沒事的,我和管家來也就是看看先生,既然先生還有事,那我們便明早再來拜訪。”
顧澄從包袱里拿出收好的八卦盤,走到外屋對著陸烜二人說:“明日在下也未必能夠相陪。”說完又作了一揖,便走徑直出了院子,朝著西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