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伊始，我的師父按照慣例于除夕之夜扶箕以測天下氣運，卻發現大明東南一帶的海上多出了無數的淡淡紅點，它們彼此重合又向外擴張，瘋狂地蠶食整個東南的氣運。”顧澄搖了搖頭，向前邁出一步。

“而在大明北方除去多出的些許小紅點，有兩點猩紅格外刺眼，竟隱隱勝過了東南的無數紅光。”顧澄站在戚繼光身前一步地位置，接著說道：“所以，師父令我與師兄一齊下山。”

“師兄他已至京師，而我也來到了浙江。”顧澄微微側過身子，看著身后的戚繼光道。

戚繼光正色以對，嚴肅地開口問道：“這些紅點便是倭寇中混匿的妖物嗎？”

顧澄卻搖了搖頭，又接著點了點頭：“如你先前所言，目前的一切都只是一種猜測，或許此次岑港合圍后，便可得知真相了。”

戚繼光抬頭看了看天空，刺目的陽光使得他不由地用手擋在額前，接著他又低下頭，自言自語道：“我們應該加快行軍速度了。”

顧澄也抬頭看向天空，同樣迎著刺目的陽光，但他卻并未眨眼，而是保持著直視的姿勢，用一種模糊不清地語氣應道：“實該如此。”

很快，熾烈的太陽便已轉到西邊，開始漸漸地沒于山后。

此時的四千余士卒正在一處樹林之中，他們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默默無言地啃食著各自所攜帶的干糧。

經過了一整天的艱辛行軍，這些士卒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困倦之色，甚至其中還有不少已經躺在地上，就著堆疊的枯葉睡著了。

日暮前的余暉撒了一地，所有人的身上都覆蓋這一層霞光，周遭也是靜悄悄地一片，讓人身心安逸。

于是，又有許多士卒在吃完干糧后躺了下去，就著披在身上的霞光入夢去了。

戚繼光此時正站在樹林外不遠的一處小山丘上，眺視著遠方，他身后的顧澄輕輕將背上已經熟睡地茯苓放下，讓她靠在了一旁的小樹上后，便也一手提著長劍無聲無息地來到了戚繼光的身旁。

戚繼光依舊看著遠方，同時卻輕輕笑道：“你對她，倒不像是對侍女。”

顧澄聞言淡淡一笑，重新將長劍負于身后，一邊將劍鞘上的繩子系在胸前，一邊輕輕說道：“確實不像是侍女，倒像是妹妹吧。”

“真的是妹妹嗎？”戚繼光側著頭看著顧澄，臉上帶著捉摸不透的笑容。

“真的是妹妹。”顧澄重重地點了點頭，同時也看向戚繼光，臉上帶著笑意，說道：“一向嚴肅的你竟也會開玩笑了。”

戚繼光搖著頭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顧澄從小山丘上向下往去，只見天邊有一騎穿著普通鴛鴦戰襖的士卒正騎馬踏著細碎的余暉向著這邊趕來。

戚繼光輕聲道：“是探路的斥候回來了。”

只見那名斥候揚著馬鞭，不一會便騎著馬也來到了小山丘之上。

“報戚將軍，前方不到十五里便是大岙渡頭了，俞將軍麾下水師正在那里等候。”斥候翻身下馬，單膝跪在地上說道。

戚繼光點頭，輕聲道：“你且先下去休息吧。”

在那名斥候牽著馬走下小山丘后，戚繼光又對著他身后不遠處的一排士卒道：“你們下去傳令，一刻之后繼續行軍。”

那一排士卒當即領命，四散進入了小山丘旁的樹林中。

一刻之后，樹林之中的四千士卒已整裝待發，戚繼光率先從山丘走下。而顧澄卻走到了仍在熟睡中的茯苓身前，將她輕輕搖醒。

茯苓睡眼惺忪地看著眼前的顧澄，迷迷糊糊間也跟著他走下了山丘。

大軍在戚繼光的一道命令后再次開拔，而此時最后一抹晚霞已經消散，天暗了下來。

天上星水半涼，但戚繼光卻未下令生起火把，四千余人就這樣就著月光向前行進，期間除去了戰甲間的摩挲聲，就連腳步聲也幾近不可聞。

顧澄領著茯苓走到了戚繼光身旁，小聲贊嘆道：“僅一日之間，他們竟似脫胎換骨一般。”

戚繼光聞言點了點頭，也同樣以小聲說道：“如此士氣，若能久持，則岑港合圍大有可為。”

大半個時辰后，走在最前方的戚繼光和顧澄已經聞到了被海風帶來的淡淡咸味。

不遠處，可見大片燈火。

二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身后地四千余士卒也同時加快了腳步。

剛走出幾步，前方黑暗中突然射出十數支羽箭，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戚繼光的身前。

“來者止步！通報名姓！”緊接著黑暗之中傳出一道斥聲。

戚繼光低頭看著身前的那一排羽箭，又看向前方黑暗處，朗聲道：“我乃寧紹臺參將戚繼光，奉胡部堂令來此與俞將軍合軍。”

他剛說罷，便見一名同樣穿著鴛鴦戰襖的人從樹上躍下，一手持著弓貓著身子快步走到了戚繼光身前，在盯著戚繼光看了一會后，他猛地跪下，口中道：“小的見過戚將軍，方才之事，還請恕罪。”

戚繼光伸手將他扶起，搖頭笑著道：“無妨，這是你的職責。”

接著，又有十數人從前方的樹上躍下，皆手單持著長弓，他們在落地后同時單膝跪下，口中恭聲道：“我等見過戚將軍。”

戚繼光看著他們搖了搖頭，大聲道：“你們且先起來，俞將軍現在何處？”

“哈哈哈，戚老弟我可在這里等待多時了啊！”戚繼光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名寬大身影帶著爽朗的笑聲快步從前方的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待顧澄借著月光看清來人模樣后，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十分古怪。

只見來人身著一身厚重的鐵閥甲，其年歲約五十上下，黑面長髯，正是數月之前在陸府蘅蕪院中與顧澄交手過的那名使用關刀的大漢。

而剛剛走出來的俞大猷也同時望見了站在戚繼光身側的顧澄，頓時失聲大叫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