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峙山之戰已過去三日，顧澄也隨著一眾明軍回到了龍山大營，這三日間戚繼光把自己關在營帳之中，且不見任何人。

這一日，顧澄與茯苓正在營帳中對弈，卻聽得帳外傳來一聲低沉地男聲：“請問顧先生在嗎？馮子明求見?！?

顧澄輕輕地放下手中的黑子，敲了敲棋盤，輕輕說道：“請進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一位體態微胖的男子拄著木拐擠了進來，卻是那馮子明。

馮子明第一眼便看見了側臥在床上氣定神閑的顧澄，當即睜大了眼睛，用一種不可思議地語氣說道：“顧先生你這是沒事了？”

三日前明明奄奄一息的顧澄，三日后竟恢復如初，也難怪馮子明會如此吃驚。

顧澄看著馮子明輕輕一笑，卻沒有說話。

一旁的茯苓縮了縮脖子，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邊，從桌上拿出兩個杯子，提起水壺將其斟滿后，端起一杯放在了顧澄身側放著棋盤的幾案之上，又回身走到桌前，輕聲道：“還請先落座?！?

馮子明道了聲謝后，便也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顧澄從床上正坐而起，看著坐下的馮子明說道：“不知馮將軍來見顧澄是為何事？”

“顧先生客氣了，在下不過是軍中一馬前卒，可不敢妄稱將軍，若不嫌棄便叫我子明是了。”馮子明立即站起，語氣頗為嚴肅，在說完后他又朝著顧澄抱拳：“在下此來，是為了答謝三日前的救命之恩，還有為之前誤將顧先生認作倭寇，也一并向顧先生賠罪?！?

“在下本應三日前便來見顧先生的，卻因一些事情有所耽擱，屬實慚愧?！瘪T子明垂著頭說道。

顧澄輕輕笑道：“子明兄且先坐下說話?！?

馮子明一愣，卻還是依言重新坐下。

“過去種種，子明兄卻是不用太過在意。”顧澄接著說道，馮子明聞言又要站起，卻聽得顧澄繼續道：“戚將軍還是三天前的老樣子嗎？”

馮子明眼神一暗，低低地將頭垂著：“是啊，戚將軍他還是老樣子，一個人呆著不肯出來見人?！?

顧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三日前的事情，怪不得他。”

“是??！誰也不會想到倭寇兩名既然混著三個大妖怪，我們人又怎么可能是妖怪的對手?！瘪T子明一拳重重地錘在了桌子上，眼角略微發紅。

“當日的其他明軍士卒也好，戚將軍也好，他們都沒有錯。但你剛剛所說的話卻錯了，你忘了那三個魚妖是死在誰的手上嗎？”顧澄搖著頭輕聲道：“我下山后，見過不少超絕豪邁之人，戚將軍便是其中的一個?！?

“此前，荊川先生和我說過戚將軍日后必為不世良將，其時我是不信的。三日前見過那三箭風采后，我便知道，荊川先生還是低估了他?！鳖櫝窝鲋^，面上帶著回憶之色，贊賞著說道：“昨夜我又以八卦推算，此時的他或許還年輕，但日后若大明落入危難，他必然會成這救世之人?！?

正說話間，營帳的門簾再次被掀開，只見一道人影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此人衣衫凌亂且蓬頭垢面，身上還帶有微微的酸腐味道。

馮子明見來人后，錯愕地失聲道：“戚將軍！”

來人卻正是三日不見的戚繼光。

戚繼光剛一進來，也同樣錯愕地對著馮子明說道：“子明，怎么你也在這里？”

顧澄輕咳一聲：“戚將軍來找顧澄，不知為了何事？”

戚繼光這才反應過來，對著顧澄一抱拳，剛要說話，茯苓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傳來：“請戚將軍先坐下說話?！?

戚將軍呆呆地回頭看著一旁正仰著頭對自己說話的茯苓，便也只好依言坐下。

茯苓見他坐下后，接著走到桌前，翻起一只倒扣的杯子，斟滿后推到了戚將軍地身前，瞇著眼道：“請用?！?

戚繼光道了一聲謝后，將杯子接到手中，卻未飲用，他用通紅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坐在床上的顧澄，認真地開口道：“顧先生，這三日來我想了很多東西，這次峙山設伏暴露出了很多問題，但歸根揭底都是我這個軍中主將的失職。”

顧澄暗自點了點頭，戚繼光果然沒有被困于過去的失利之中，而是很快就走了出來。

“而戚某此次來，是有一事相求，望顧先生答應?！逼堇^光抱拳沉聲道。

顧澄一邊看著他一邊用手指輕扣棋盤，輕輕問道：“不知是何事？”

戚繼光坐直身子，正色說道：“就在方才，戚某接到了胡部堂的調令，命我三日之內率龍山所全軍趕赴舟山岑港，以待后命。”

顧澄眼神一凜，鄭重地說道：“朝廷是要對岑港盤踞著的倭寇動手了嗎？”

戚繼光搖了搖頭：“目前雖未有明確軍令，但我猜測此去必然會與岑港的倭寇交手?！闭f道這他看了一眼顧澄：“岑港之中，倭寇足有數萬之眾，其中或許會藏有不少妖物，所以我想請顧先生與某同去?！?

“舟山岑港嗎？”顧澄聞言輕笑道：“在荊川先生托我找你之前，我卻是直接欲往舟山去的?！?

戚將軍聞言疑惑道：“荊川先生？是居于武進的那位荊川先生嗎？”

顧澄輕輕一笑，卻是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茯苓。

茯苓點了點頭，默默地走到床邊拿出了一本書和一封信遞到了戚繼光的身前。

戚繼光看著茯苓遞來的書和信，輕聲問道：“這是？”

顧澄從床上站起，緩步走到戚繼光的身前，輕輕說道：“我曾于錢塘江邊偶遇荊川先生，后又一路同行，在分別時他托我將這些東西轉交給你。此書乃是荊川先生的十年心血，其名為《武編》，而那封信里面寫了什么，我卻是不知了?！?

戚繼光看著茯苓手中的書和信，卻未去接，只是一直呆呆地看著。

過了許久，他猛地從凳子上站起，快步沖到了營帳之外，對著遠處抱拳大聲道：“戚繼光此生必不負荊川先生重望。”

待到戚繼光再回到營帳內時，他的雙眼已通紅一片，且有略微的濕潤。

戚繼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茯苓身前，鄭重地從她手中接過了書和信，然后便對著顧澄行了一禮，并沉聲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