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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曹曦

  • 晉辭
  • 陳邵軒
  • 2942字
  • 2019-08-11 21:05:00

看來果真有漢人女子,不但在洛陽出現,還隨沙漠汗回到陰館。這個女子到底是誰?與沙漠汗到底什么關系?烏丸王庫賢肯定知道,但他會說嗎?拓跋悉鹿搖搖頭。

門外有人匆匆來報,奚斤氏近來蠢蠢欲動,已糾集數千眾,請大王速速回都把持大局。

拓跋悉鹿不再逗留,與盛樂相比,眼前這些事都算不得什么。

他剛出屋,便看到數十名武士劍拔弩張,箭頭紛紛對著自己。庫賢大喊道,鮮卑大首領遠道而來,如不多留幾日,便是烏丸人待客不周,烏丸人什么罪名都擔得,唯獨對客人不可抱憾。

庫賢并不打算放他走。盛樂群龍無首,正是他喜聞樂見的,他與奚斤達成的密謀里,最要緊的一條便是扣留從洛陽返回的拓跋悉鹿。孰料他還未動手,這廝竟自投羅網。

于是,拓跋悉鹿被幽禁了。

泥匠重新將圍墻砌起,修繕牢固,窗戶也被糊上。兩堵灰糊糊的墻,與宅子毫不搭調,格外扎眼。

時隔二十年,這座宅院又迎來它的第二位主人。

當夜,拓跋悉鹿果真見到了鬼。

他為奚斤之事憂心忡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皓月當空,狼吼聲伴著風聲飄出很遠。當他再一次正對窗子時,那里赫然出現一個身影,身影忽明忽暗,忽近忽遠。一陣涼風吹來,門陡然大開,影子便飄進屋來。

這影子是一只女鬼,頭發散亂,臉色白慘慘的,眼角,嘴角還掛著一串血滴,女鬼張牙舞爪地向他挑釁。

拓跋悉鹿嚇得魂魄出竅,哪還有力氣逃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鬼愈來愈近,女鬼在離他三尺的地方停住,然后轉個身,飄出窗外。

過了許久,拓跋悉鹿才魂魄歸竅,連滾帶爬地向屋外摸去,聲嘶力竭地大喊,有鬼??!快來人?。?

仆從們聞訊趕來,看到主人滿頭大汗,身子不住顫抖。女鬼沒看著,倒是看到鮮卑大首領的狼狽之相。

數里之外,一個年輕人正在一家酒肆尋老板的霉頭。

“酒家,你這酒怎么是餿的?”年輕人指著粗陶碗,頗為不滿。

“客官,此乃上好的馬奶酒,乃今日新釀。”老板一臉不耐煩。

“菊花酒,梁米酒,屠蘇酒呢?統統搬上來,大爺有的是錢!”

老板終于忍不住,道,“客官,這都子時了!小店要打烊了,最近官兵查得緊,一旦發現燈火,定然要吃官司的,客官請見諒!”

年輕人正要分辯,一只女鬼飄飄蕩蕩進門來,老板嚇得不輕,酒壺咣當掉在地上,轉身便跑,不料剛轉身,便被桌凳絆了一跤,只得踉踉蹌蹌向后疾退,身下流出一團水漬。

“店家,好好伺候這位大爺,否則,否則我吃了你便是。”女鬼一臉兇神惡煞,聲音顫顫悠悠的。

“罷了罷了,這等窮鄉僻壤,自然不及洛陽繁華,錯不在店家,你別嚇出人命來!”年輕人扶起老板,道,她唬你的,她是人,不是鬼,不信你看,說話間,年輕人往“女鬼”臉上抹了一把,少女的絕美容顏立刻顯露出來。

有??!老板揉揉屁股,撂下一句狠話,趕緊走人!再晚我可報官了!說完一瘸一拐地上了樓。

少女心里老大不樂意,指著年輕人道,“我說張軌!你行俠仗義,為店家打抱不平也就罷了,為何要非禮我?”

“就你這幅妝容,不得嚇出人命來?對了,拓跋悉鹿這廝被你嚇死沒有?”

“還差點兒火候?!鄙倥洁熘?

張軌笑得前仰后合。

他兩月前向馬隆借了五百兵,說是出去尋樹機能,馬隆開始不信,后來見到大將軍司馬攸信函,這才同意。

他在武威城里待了小半年,刀傷幾乎痊愈,但疤算是留下了。在這期間,張軌除了養傷,便是和那片喜怒無常的金枝玉葉打嘴仗。太守馬隆則一直苦心研究戰法,一旦發明新戰術就去找禿發部的茬兒,大勝沒有,小勝不斷。李良除了打仗,尤好文學,對儒家學說奉為圭臬,最近正苦讀詩書。

偶爾,馬隆也會拿二人尋開心,一個老大不小,一個嫁不出去,何不湊合湊合?起先,他好奇女子身份,問了幾次,女子總是搪塞,問得急了,只說姓曹名曦。后來干脆不問,只當是張軌路邊撿來的富貴人家的姑娘。

馬隆漸漸發現,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這個撿來的丫頭并不把自己當外人,動輒對張軌吆五喝六,頤氣指使。張軌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捱了多少拳腳。

許久張軌才止住聲,道,“你一個姑娘家的,何必要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從小就喜歡扮鬼,小時候天天嚇唬爹娘,開始扮得不像,后來扮得像的時候,爹娘便不在了?!?

“你爹娘到底是何人?”張軌又一次忍不住發問。

曹曦道,“你真想知道?”

“千真萬確?!?

“爹是大官,娘是大官夫人?!?

...

張軌感覺無趣,便丟下一袋銅錢,出了門。

翌日,張軌還未起床,曹曦便風風火火沖進門來,說要干一票大的。

張軌萬萬沒想到,曹曦竟讓他率領軍士,趁月黑風高將拓跋悉鹿救出。張軌所領五百兵,乃是從馬隆三千人中所挑,身手自然不凡,這些人悄無聲息地接近宅子,片刻工夫便將大功告成,一路護送拓跋悉鹿北去。

拓跋悉鹿問他們何人,張軌只道是并州守卒,受晉廷之命救人,姓甚名誰,又何足掛齒。

出了陰館地界,張軌便不再前行。拓跋悉鹿看中張軌才能,勸說留下輔佐他,張軌還未搭話,曹曦開了口,你就不要打張將軍的主意了,還是想想如何退兵吧。她幽幽嘆氣,像是對拓跋悉鹿說,又像自言自語,先王在世時,鮮卑何其雄壯,怎就到了這步田地。

曹曦對拓跋悉鹿道,如今諸部離析,王令不行,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這話的時候,曹曦臉色凝重,與那個平時玩世不恭的女子判若兩人,可正經臉色維持不到一刻,便又調皮開了,她對拓跋悉鹿做個鬼臉,道,小心女鬼又找上門!

拓跋悉鹿汗毛倒豎,正要問話,女子擺擺手,轉身走了。

陰館,烏丸人炸了鍋,竟然悄無聲息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將人劫走,這還了得!庫賢雷霆震怒,命武士們火速去搜。

當日夜晚,數百人襲擊了烏丸王宮,庫賢身負重傷,倉皇逃走,最終死在并州常山郡內??な匮杆偕蠄蟪?,但不知何人所為,只得下令厚葬。

王宮內,張軌望著滿地尸體,眉頭擰成了疙瘩,心中沒有一絲喜悅。

正巧曹曦趕來,他質問道,我乃堂堂大晉三品右將軍,豈可干這些殺人放火偷雞摸狗之事?

曹曦告訴他,庫賢早有不臣之心,二十年前能反出鮮卑,二十年后便能反出大晉,你這是為大晉社稷未雨綢繆,不信你看那些簡牘。

角落里散落著許多簡牘,皆是漢字所寫,烏丸人也好,鮮卑人也罷,都沒有文字,往來公函皆是漢字所書。

張軌耐著性子,一張張讀下去,發現曹曦真沒冤枉他,他與奚斤密圖盛樂,與樹機能密圖涼州,甚至和遼東慕容耐都眉來眼去。有一封未及發出的國書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一封吊唁信函,死者竟是齊王司馬攸!

竹簡上寫,臣庫賢得知齊王噩耗,心中郁郁,齊王賢達,處事中正...孰料春秋之年,竟遭嚴冬之寒,嗚呼哀哉!落款是太康四年四月乙亥。

亦是說,司馬攸已死去一年了,他這半年四處奔波,自然沒得到信兒。

張軌悲從中來,司馬攸于他有知遇之恩,且待他極厚,甚至不惜抗命將他留下,不料武威一別,竟天人兩隔。張軌雙膝跪地,雙手抬至額跡,向著洛陽方向肅拜,行完禮,就那么怔怔跪著,不論曹曦如何勸慰都不起身。

直到曹曦大吼,你再不起來,烏丸人就要殺到了!你難道想去陪齊王嗎?!

張軌這才起身,對曹曦正色道,齊王待我如己,數次救我于危難,便是再生父母亦不過此,齊王最后一道軍令乃是讓我聽你差遣,護你周全,但如果你有不臣舉動,命我立刻殺你。此后,姑娘若有吩咐,張軌自當遵從,再無他心。

曹曦款款還禮,道,大將軍何必如此認真?萬一我真有不臣之心呢?

張軌拔劍,“那我便殺了你?!?

“你快快走,來日哪天翻臉不認人,小女子可吃不消?!?

“你既忠于晉室,張軌自然不會與你作難?!睆堒壱恢绷粲杏嗟?,他隱隱覺得,面前這個女子并不簡單,說不定哪天真會拉上他造反。

曹曦嘆氣道,“那小女子只能在造反前先把你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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