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沖突
- 墨家書之長歌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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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63字
- 2019-08-03 17:53:48
“多年不見,長公主真是出落得越發漂亮了。”彼時這嬌柔的聲音響起時,盛長歌正與她的貼身女官紅鏡一起等在皇帝日常起居的景陽殿外,此時正是皇帝的午睡時間,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盛長歌緩緩回身便見到了一身鵝黃色宮裝的嬌俏女子,那女子姿態端正,尖削的下巴揚起,大大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連上紅艷的眼妝,一頭烏黑的秀發被高高挽成一個元寶髻,發髻上簪滿了些繁復的頭飾,華麗卻不顯累贅,雖然看起來年齡要大了些,卻是個實打實的美人。這位便是柳丞相之妹,盛長豫和盛長睦的生母,當今的六宮之主——柳貴妃柳殷殷。
“柳貴妃許久不見卻是姿容依舊啊。”平心而論,能夠進入宮中服侍皇帝的女人自然相貌較好,而柳貴妃也實在算得上是個中翹楚,當初尚待字閨中時便被人與端懿皇后作比,無論是容貌與才華都可稱得上是上品。盛長歌從前尚在宮中時,與柳貴妃并沒有過多的交集,卻對她有著莫名的危機感,平日里在宮宴上遠遠的看她一眼,看不真切,再來她不愿待在宴會上,便每每都趁機跑出去,因此見面的機會便越發少了起來。如今再見仔細打量,想起昔日的傳聞,便不自覺拿她和端懿皇后對比起來,便覺得總是差了那么點意思。
“長公主哪里的話,嬪妾如今容顏衰敗,早已不復當年了,倒是長公主如今姿容清麗,倒是像極了先皇后,”柳貴妃掩著嘴笑了一聲,又行了一禮“長公主時隔六年再回京,嬪妾還未道喜呢。”
盛長歌聽聞“先皇后”三字,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并不言語,一旁的紅鏡見狀隨即笑道:“貴妃娘娘不必著急,宮中自是會為公主準備接風宴,到時候貴妃娘娘再道賀也不遲,娘娘既然有心的話,可要好好的將禮數準備好才是。”
柳貴妃的眼皮輕跳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終于僵在了臉上,大秦禮法向來以嫡為尊,長為貴,而盛長歌雖說不是盛衍的長女,但卻是端懿皇后所出,又有長公主的封號,身份自然不同凡響,柳殷殷雖貴為貴妃,又掌管著六宮事儀,可在盛長歌面前也需同其他命婦妃嬪一樣行跪拜禮。柳貴妃素來清高,讓她位居人下自然十分膈應,念及此事,柳貴妃也和善不下去了,只冷哼道,“長公主好大的架子,鴻臚寺卿親迎竟連長公主的面都沒見到呢。”
“這鴻臚寺卿是柳貴妃什么人?”盛長歌挑眉,“柳貴妃這打抱不平的語氣只怕要讓本宮誤會了。”
“你!”柳貴妃杏目圓睜,冷笑道,“長公主長年在外,只怕是受了些不良的風氣,嬪妾受陛下之令掌鳳印,行皇后事儀,也算公主的半個母親,今日倒想替先皇后管教管教公主。”
聞言盛長歌也笑了,眼中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殺意,“父皇的確是讓貴妃執掌鳳印,但柳貴妃說這話時可別忘了加上一個‘代’字,這后宮之中有資格同本宮提這‘管教’二字的只有皇后,柳貴妃若真想盡這嫡母之責,可得再加把勁。”
“否則,”盛長歌鳳眼微瞇,言語中滿是輕蔑意味,“要不然就算是在這皇城之中,妾也終究只是個妾,哪怕真論上副后之位也得在貴妃前面加個‘皇’字才是。”
“柳貴妃也是出生大家,什么時候見過有妾室教訓嫡女的道理?”
“大膽!”柳貴妃驚怒,抬手便想一巴掌打在盛長歌那張肖似端懿皇后的臉上,她方才并不是在說客套話,面前這張臉的確是像極了記憶中故人的模樣,真是讓人作嘔。思及至此,柳貴妃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平日里細心保養的長指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觸目驚心。
“柳貴妃這一巴掌下來可要掂量好了。”那柳貴妃一掌來勢洶洶,卻不想被盛長歌一伸手便輕易攔住,盛長歌緊緊握住柳貴妃的手腕不放,卻見那柳貴妃臉色一變,瞬間楚楚可憐起來,隨后便聽見身后一聲呵斥——“你們在做什么?”
盛長歌一回頭便見一寶藍色衣袍的俊美男子迎面走來,那人面龐棱角分明,因著眉目細長的緣故,眉宇之間帶了一絲女子媚態,此時看著盛長歌二人眉頭微皺的樣子倒是像極了柳貴妃——這便是柳貴妃的大兒子,三皇子岐王盛長豫。盛長歌看著盛長豫,抓著柳貴妃的手驟然收緊了一下,惹得柳貴妃輕呼一聲,隨即她又勾唇笑了一聲,似是想起來什么令人高興的事,便放開了柳貴妃。
她這位三皇兄可與那紈绔的盛長睦不同,自小便喜歡笑臉迎人,又長了一張討喜的臉,十分招人喜歡,可人后卻行事陰狠毒辣,若非手上掌握了一堆盛長豫心口不一的證據,連她都真的以為這三皇兄人畜無害了。
方才一陣詫異后,盛長豫已恢復了往昔的模樣,薄唇一勾,向盛長歌拱手道:“拜見長公主。”
“岐王殿下不必多禮。”盛長歌側過身,承了盛長豫一個半禮,雖說是庶生子,可畢竟是封了王出宮建了府邸的,這一禮可受不得。
“豫兒,你可算來了,”柳貴妃因著方才突然被放開,失了平衡,踉蹌了一下,雖被盛長豫扶住卻愈發顯得楚楚可憐起來,她靠在盛長豫身上,哭訴道,“豫兒若是再不來......”
“母妃說什么呢,都這么大人了,怎么還跟個孩子一般,到和長公主打鬧起來了。”盛長豫打斷柳貴妃的話,笑著說道,又轉頭看向盛長歌,“長公主可不要生氣。”
聞言柳貴妃一怔,一時半會兒竟反應不過來。反倒是盛長歌笑了一聲,道:“本宮許久未回京,今日一見柳貴妃,倒想起昔日種種來,一時高興到和柳貴妃玩笑起來,還望娘娘不要怪罪才是。”人家都給臺階了哪有不下的道理。
“既然如此,母妃今日也累了還是早日回去吧,”盛長豫一邊示意侍女將柳貴妃扶走,一邊道,“想必母妃這番模樣去見父皇只怕是殿前失儀,兒臣一定向父皇傳達母妃的思念之情。”
看著柳貴妃離去的身影,盛長豫笑了一聲,“長公主此番也是來尋父皇的吧,想必此時父皇已醒,不如一塊進去。”
盛長豫話音剛落,盛衍的貼身黃門姜海便迎了上來,行禮道:“長公主萬安,岐王殿下萬安,圣上已經醒了,召二位進去。”
盛長歌與盛長豫二人跟著姜海從正門進去,過道里有些昏暗,宮女正點上長明燈,瑩瑩的燈光照在每隔一米放置的各色寶物上,二者交輝相映,很是耀眼。
盛長豫先前落了一步跟在盛長歌后頭,此時正悄然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女子身量纖細,一身水藍色的衣裙與宮中的女眷所穿的宮裝相比少了紛雜繁復的花紋,但隨著女子的動作,在光影之下就顯現出了些暗紋來——一朵十分漂亮的鳶尾花,同樣隨著女子動作的還有女子發髻上的點綴的纏金絲藍田玉步搖,那根步搖盛長豫曾經在端懿皇后的發髻上見過。
難怪母妃今日如此不冷靜,盛長豫想,他的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眼尾也隨之上挑,柳貴妃雖然記恨端懿皇后倒也不會如此不冷靜,但盛長歌本來就長得肖似端懿皇后,今日又將端懿皇后的舊物戴在頭上,就是再冷靜的人也難免會有神思恍惚的時候,所以柳貴妃有這一出倒也不稀奇了。
盛長豫看著女子的背影,忽然勾唇笑了一下,道:“本王記得上回同長公主一起來這景陽殿,還是六年前。”
聞言盛長歌還沒反應,反倒是跟在最后的紅鏡,抬頭看了盛長豫一眼,心道,不愧是母子,挑釁的關注點都一模一樣。
盛長歌腳步都沒停一下,聲音中帶了一絲寒意,“的確是許久未見,但你母妃到還是老樣子。”
“哦?沒想到長公主倒是對母妃很了解。”盛長豫饒有興味的說道。
“了解到談不上,只是在外幾年倒是見到許多與柳貴妃相像的人,”盛長歌悠悠道,“他們都是小門戶出生,一朝發跡,便有些心高氣傲起來,更甚者連自己的歸處都忘了。”
“由卑微而得志顯達,到底與真正的高門士族有著天壤之別。”
盛長豫聞言臉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最終也沒有發作,只是嘴角牽強的勾起,道:“長公主說笑了。”
而走在前頭的姜海已是滿腦門都是汗,連走路都有些心驚膽戰,柳家先前不過是江南一個小戶人家,后來柳臨年高中才搬到了京中,那時的圣上不過還是個閑散的臨安王,姜海也只是個小太監,那時整日游山玩水的日子才叫一個舒坦......有些扯遠了,話又說回來,柳臨年后來輔佐當今圣上盛衍登上皇位,先前又將妹妹嫁給盛衍做側妃,怎么著也有個功臣的名頭,到那時柳家才算是真正發了跡,而在京中的那些有著百年歷史,甚至身歷幾朝風雨的門閥世家【1】眼中,說白了也就是個暴發戶。
而端懿皇后的母家墨家恰巧就是那個經歷幾朝變遷的門閥世家,墨家前任家主明道先生墨景臣與現任家主曠文先生墨子彥并稱當世兩大儒,而墨家在靖州所建的靖州書院被稱為“天下第一書院”,是各國學子夢寐以求的最高學府,旗下門生更是遍布天下,無一不是才秀藻朗之人,因此墨家被譽為天下第一大家也不為過了。另外,墨家在后秦開國之初,便大力支持太祖,而以墨家的影響力結果自然不言而喻,雖然難免會有有傷風雅之嫌【2】,卻也稱得上是開國功臣。
因此方才所言無一不是在諷刺柳家身份,由盛長歌講出來,更俱是如針一般戳在盛長豫的痛腳,可見盛長歌對于當年之事也是十分在意,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等有失風度的事來。
【1】士族:又稱門第、衣冠、世族、勢族、世家、巨室、門閥等。門閥,是門第和閥閱的合稱,指世代為官的名門望族,要注意世家和士族又有細微的區分,這里不做贅述,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世族有春秋時期的晉國六卿(趙氏、韓氏、魏氏、智氏、范氏、中行氏)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南北幾大世家(瑯琊王氏陳郡謝氏陳郡袁氏蘭陵蕭氏)隋唐時期的五姓七望(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但需要注意的是以門望自高,世代硬撐門閥的空架子,最終的結果很是可悲,而這里的墨家在柳家的重壓之下,卻依然能夠退守靖州留有一席之地,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墨家門生眾多,且手中有著屬于自己的兵馬,也就是所謂的部曲,而柳家根基尚淺,終究只是小人得勢而已。但后文所提到的華國公家又是另一種情況,暫且不論。
【2】:世家往往有著自己的驕傲,面對改朝換代時不愿妥協,侍奉新主,并以此為恥。但墨家情況特殊,后文會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