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息等了半晌，冷得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笑臉都快繃不住了，見越娘仍沒有下一句話，忍不住道：“越娘前輩若是沒別的事，貳喜便先回房了。”

聽見越娘冷哼一聲，柳葉息額角青筋也跟著暴起一根，繃著僵硬的笑臉往越娘原本的房間而去。手搭上房門，剛要推開，身后傳來越娘輕蔑的話語。

“小丫頭年紀輕輕，也不嫌害臊！”

“……”

柳葉息青筋接連又暴了好幾根，終是一句話沒說，推門回房。

脫下半濕的寬大僧袍晾在條凳上，換上前兩日收好的“坎肩”，柳葉息光著兩條胳膊踢掉濕漉漉的鞋子，死氣沉沉往床上一躺。做了幾個深呼吸，木然地盯著屋頂看了一會，扯過薄被縮成一團將自己裹緊。

此時此刻，天色混沌，細雨綿綿，從心底翻涌而出的孤寂，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態(tài)，將柳葉息籠罩。

對你好的人，也許只是為了利用你。照顧你的人，也許突然就變了模樣。看似簡單的事，背后滿是混沌的謎團。以為什么都有，實則能握住的寥寥無幾。

就如同外表堅強樂觀的自己，內里早已是一片空洞荒蕪。

都說人生在世，要么有目標，有理想，有追求，有羈絆。而自己，有什么？活著又是為了什么？……哦，是了，為了償還欠顧以嵐的恩義，為了確認首諾是否平安……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還有什么單單是為了我自己的？

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恍惚間，柳葉息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視野緩緩對焦，房中不知何時多出三個人。當先一人雖蒙住雙眼，緊擰扭曲的眉頭卻將焦躁不安出賣得一目了然。其后一人似正思索著什么難題，俊俏的面容沉靜專注地看著別處。最后一人雙手環(huán)胸，大刀闊斧地坐在條凳上，無關痛癢。

“你們，你們怎么都來了？”柳葉息剛要坐起身，想到自己穿著“坎肩”，便沒了動作，照舊直挺挺躺在床上。

聽到柳葉息的聲音，顧以嵐忙“看”了過來：“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葉息一臉莫名，剛要開口說沒有，忽然覺得此情此境很有些熟悉，試探道，“是我又……？”

顧以嵐微微點頭：“你已昏睡了整整兩日。”

“哦。”柳葉息摸了摸空癟癟的肚子，“難怪一覺醒來覺得肚子餓得慌。”

“葉……也就你這般心大，首先想到的竟不是自己的身子如何！”

柳葉息彎起嘴角淡笑：“肚子不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何況我除了覺得餓，并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貳喜施主的身子確實并無大礙。”泓一走了過來，往日和善的笑容此時換做了淡淡憐憫，“有問題的，是貳喜施主的神魂。”

柳葉息聽得一臉茫然。顧以嵐已轉向泓一：“還請大師明言。”

泓一沉思片刻問道：“除了日前貧僧問過貳喜施主的那些，貳喜施主可有別的癥狀，諸如失憶健忘長睡不醒？”

失憶健忘長睡不醒？這不正是自己莫名有的疑難雜癥嗎？柳葉息剛要點頭，那邊顧以嵐已經(jīng)接過了話頭。

“不錯，貳喜近段時日確實先后曾有過這些癥狀。”

泓一頷首：“如此說來，便不會錯了。貳喜施主這是離魂之癥。貧僧曾觀貳喜施主的三魂七魄皆有不穩(wěn)，如今有的魂魄已隱隱有消散之狀，正是離魂癥初期向中期過度之象。若不能盡早救治，待到后期貳喜施主整個魂魄消散一空，屆時……”

顧以嵐放在膝蓋上的手，驀地握緊，起身沖泓拱手躬身：“還請大師出手，救貳喜一命！只要大師能出手相救，在下愿……”

柳葉息已從最初聽到這消息的沖擊中回過神來，也顧不上什么“坎肩”不“坎肩”，坐起身拉住顧以嵐的衣袖，止住其話頭，轉而問道：“那以大師之見，如不救治，貳喜還有多少時日？”

“離魂之癥詭秘莫測，貧僧也無法給出答案。貧僧借閱過的古籍記錄中，五國曾患有離魂之癥者，僅寥寥三人。這三人長有三年短則數(shù)日，便一命呼嗚。”

“……”所以自己不是腦子有病，而是提前收到了一份沒有明確日期的死亡通知書？柳葉息頭痛地擰緊了眉，所以自己該如何在長不到三年的時間里，幫顧以嵐找到其找了十年的夢中人？

“只可惜貧僧當時借閱的古籍對離魂癥的相關記錄著墨不多，貧僧也并未過多在意。”泓一十分惋惜地嘆息，“沒曾想，貳喜施主恰恰患有此癥。”

柳葉息淡淡一笑：“大師不必自責，是福是禍，皆是命數(shù)。”

“可貧僧觀施主面相，非短命之人，興許另有機緣也未可說。這樣吧，待貧僧好生研究一番，看看可有什么延緩阻止離魂癥的方子。”

柳葉息頷首道謝：“有勞大師費心了。”

泓一一走，越娘臭著的臉就毫無遮擋的呈現(xiàn)在柳葉息面前。看著越娘雙手環(huán)胸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自己面前，柳葉就覺得頭痛。

“越娘前輩來此，是有何事？”

“沒事老子就能不待在老子自己的房間了？”越娘一開口，就噎得柳葉息心口一梗。這口氣還沒順下去，就聽越娘又道，“嚴公子不走，老子也不走。你二人孤男寡女，老子不放心！”

“？？？”柳葉息十分莫名。

“實不相瞞，貳喜其實并非是伺候在下的婢女，她其實……”

眼見顧以嵐就要說出實情，柳葉息忙扯住顧以嵐的袖子，搶先開口：“我們其實是兄妹。”

原以為越娘聽到這句話，多少會吃驚。或者看在顧以嵐的份上，對自己態(tài)度轉好那么一些。不曾想，越娘聞言只是眉梢一挑，老神在在，沒有一星半點驚訝。

“老子早就猜到了，不過那又如何？即便是親兄妹，以你們這般年歲獨處一室，誰又能保證不會發(fā)生點什么？”說著，越娘視線落在柳葉息兩條光溜溜的胳膊上，嘴角譏誚。

“……”

柳葉息驚訝地徹底失了言語。感情越娘防自己跟防賊一樣，是擔心自己和顧以嵐會來一段兄妹禁斷之戀？這到底是一種怎樣優(yōu)秀的腦回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