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柳葉息又洗好一個奇形怪狀的野生菌類后，面前就多出一座小山般的人影。抬頭一看，越娘糾結著兩條濃濃的眉毛，滿臉不情不愿。

“老子的房間先且讓你暫住。待你家兄，咳，你家公子身子一好，就趕緊滾出谷！”

柳葉息雖然不知道一早就放話“不管吃住”的大胡子，怎么會突然好心“包住”。但想想那小半個饅頭……大胡子興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之人？

不管怎么說，有床睡自然比打地鋪香！柳葉息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沖越娘彎腰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貳喜謝過月娘前輩！”末了，揚起歡心的小臉沖越娘呵呵一笑。

越娘見著柳葉息的笑臉，眉毛越發不自然地緊擰在一起，撇過頭捏了捏鼻子，走了。柳葉息不明所以，回頭疑惑地望向泓一。

泓一明明俊俏地像二十出頭的少年，卻硬是笑出了六十歲長者的慈善：“呵呵，不必在意，越娘他那是害羞了。”

“……”

司硯谷出入不易，資源有限，又因是地處谷底，天黑得遠比外面早，是以晚膳吃得也特別早。泓一采回來的菌類切片，和瓊脂一道入鍋，熬煮成粥。聞著很香，喝到柳葉息嘴里……呃，味道口感就跟白水稀飯里面加了白面片。

活著就好，活著就夠了，味覺什么的，都是浮云！

柳葉息一面自我安慰，自我催眠，一面連著喝了三大碗這才作罷。趁著還有一丁點余光，收拾了碗筷，又打了水給顧以嵐擦了臉和手，這才仔細關上門，由越娘領到其房門前。

“老子丑話說在前頭，老子只是好心讓你暫住，你可別真把這里當你自己家了！要是讓老子發現老子少了什么東西，或者你碰了什么不該碰的，老子立馬就把你丟出谷去！”說著，一盞火光豆大的油燈被越娘放到柳葉息手里，“谷中夜里寒涼，小丫頭趕緊進去吧。哦，對了，谷中多有蛇鼠小獸，不過你放心，都是些無毒的。老子跟和尚就在大廳，要有什么事，你大吼一聲，咱們立馬就能趕來。”

柳葉息接過油燈，呵呵一笑：“好。”剛要推門而入，想了想，轉而向一旁的泓一再次確認，“大師今日腌制的藥膏，明日便可為公子的眼睛敷上嗎？”

泓一雙手合十：“貳喜施主放心，新制成的藥膏經過一晚的沉淀，藥效會更好。明日一早就能為你家公子上藥。”

柳葉息抿抿唇，端著油燈又沖二人行了一禮：“此次蒙難，承二位前輩搭救之情，貳喜無以為報，他日若……”

“報什么報，早點好了趕緊出谷就是對老子最大的回報！”

越娘十分不耐煩地打斷了柳葉息的話，轉身就往大廳走去。泓一叮囑了柳葉息一句：“貳喜施主早些歇息。”便跟在越娘身后一道走了。

柳葉息看了眼二人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背影，轉身推開房門。借著昏黃的火光，略略打量越娘的房間。空間不大，家具不多。一個簡單的木榻，一張方桌，兩條長凳，以及一高一矮兩個木柜，便是全部家具。較矮的木柜上似乎還擺了什么。柳葉息端著油燈走了過去，才發現是一塊靈位。

“先妣越娘之靈位。”

？這是月娘娘親的牌位？月娘說的別動不該動的，應該指的就是其娘親的靈位吧？不過怎么娘親叫越娘，兒子叫月娘？

柳葉息想了想，將油燈放在矮柜上，雙手合十朝靈位拜了三拜。

老婦人您好，初次見面。葉息蒙您的兒子好心收留暫住幾日，多有打攪，還請您見諒。

拜完靈位，柳葉息端起油燈走到榻前，坐下。

若是按照柳葉息以往的習慣，是必定要點一盞燭火才能入睡的。但現在么……左右看了看，榻前沒有矮幾。抬起油燈，看了看里面即將見底的油量。柳葉息回到方桌前，深吸口氣將燭火吹滅。

窗外沒有星月余光，黑暗如同早就伺機而動的猛獸，瞬間將柳葉息吞噬。

柳葉息哆哆嗦嗦地從荷包里摸出夜螢石，待看到石頭發出微弱的淡綠色熒光，這才緩緩松了口氣。就著夜螢石的微光，再次走到榻前，脫鞋合衣躺下，拉過薄被蓋在身上。睜眼看了看黑漆漆的屋頂，貳喜蜷縮著側過身，雙手握住夜螢石，慢慢合上眼。

這一覺，柳葉息睡得昏天暗地。雙眼一睜，窗外天色昏昏沉沉的，看不出朝夕。眼睛眨了眨，一回過神，柳葉息就掀開被子，穿了鞋子往顧以嵐昏睡的房間跑。

房門是半開的，柳葉息推門進去時，泓一剛給顧以嵐的眼睛換上第二次藥膏。一見柳葉息進來，便笑道：“貳喜施主可算醒了，若是再不醒，可就連晚膳都趕不上了。”

“晚膳？已經這么晚了？我睡了這么久？”換了在芭蕉院，橙兒首諾她們又該急得請葛老過來了……

“想來應是貳喜施主連日勞累身子疲乏之故。”泓一為顧以嵐雙眼纏上繃帶，又扶著其躺下，收起藥膏凈了手，“走吧，貧僧已經熬好了清粥，此時溫度正宜入口。”

柳葉息上前兩步，探了探顧以嵐溫度適宜的額頭，又探了探氣息平穩的鼻尖，最后捻了捻被角，這才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清粥果然是青粥，也不知道泓一這次是用什么熬的粥，綠油油的一碗，還漂浮了些樹枝根須一樣的點綴，像極了黑暗料理。

柳葉息聞著鼻間濃濃的藥味，只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感嘆起來。看來失去味覺也不全是壞事，比如這碗粥，味道肯定好不到哪去。

嗯，今后再也不用怕喝中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