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熙歌半睡半醒間，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陌生女人正在對四月說著什么。

沈姨舀了一勺米飯送到四月的嘴中，飯吃完后，又給她遞了雞湯，才開口：“四月，你不要怪阿姨說話直，但是這些話我不得不說。”

沈姨突然嚴肅，四月倒也喝不下雞湯了，看著碗里浮起的油，反而發膩，她不能靠在床背上，坐的筆直端著碗，腰有些酸麻：“沈姨，您有什么話直說，沒事。”

沈姨不再思前顧后：“四月，阿姨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和歡涼有來往，等你再大些，就離這遠遠的可以嗎？”

四月有一種當頭棒喝的感覺，這里有她的家，沈姨這般說倒是有些強勢了。更何況，為什么不讓她和歡涼來往，自從覓歡涼去了英國，他們的確也沒有往來了。

這時候穆熙歌也徹底清醒了，躲在被窩里偷聽，心想這怪阿姨不會是覓歡涼的媽媽吧？怎么看都像是阻止自己兒子戀愛的老母親，這是要棒打鴛鴦！

“阿姨，自從覓歡涼去國外留學，我便沒有與他聯系了，您說的我不太明白。這里有我的家，有我的親人，您讓我離開，我要去哪里？”

“四月，你聽我說。歡涼這孩子表面上冷淡，內心卻是火熱；他離開我去國外留學是因為你，被逼無奈他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現在又因為你住院不顧學業，吵著要回來看你。四月，你是好孩子，你能想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耽誤歡涼了，你以后要遇見的人很多，并不是非歡涼不可，他為你做的夠多了，可以了。”

穆熙歌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簡直是爆炸性新聞啊！云中風云人物覓歡涼遠赴他鄉留學，竟然是因為我四月姑娘；然后又因為四月受傷，不辭萬里，不心疼機票錢，跟母親吵著要回來，就是為了見我四月姑娘。嘖嘖，這要是被那些女同學知道，四月豈不是成了公認的情敵。

四月在意的卻是，沈姨為什么說是因為她覓歡涼才去了國外，可是個中緣由，沈姨卻不愿多說。

“四月，你好好休養，我不會再來叨擾你；希望你能記住我今天說的話。沈姨在這里感謝你了。”沈姨一邊說一邊收拾食盒，離開了。

鹿年進去時，穆熙歌一個鯉魚打挺般坐了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四月，你太牛掰了，太牛了。”

鹿年扶著四月趴好，生怕扯疼了她的傷口。

穆熙歌眼見著這一整套照拂下來，忍不住打趣：“四月，既然覓歡涼他媽說出這么無情的話，我看鹿年這小子挺不錯，近來他照顧你可比陸牽亮強多了，天天跑的這么勤，要不然你就將芳心許給鹿年吧。”

鹿年手上的動作滯留了幾秒，目光一掃而過四月的面龐。

四月恨不得瞪穿穆熙歌，可是熙歌仗著自己活蹦亂跳，四月只能躺在床上，更加口無遮攔：“陸牽亮說把你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可是這段時間你看見他人影了嗎？只知道嘴上說關心你，心疼你，關鍵時刻連個屁都看不放。”

要論起毒舌，鹿年排第一，穆熙歌只能乖乖排在第二：“我看是你想見陸牽亮；別在這礙事，你去買飯，我倆還餓著。”

穆熙歌舉著飯盒在鹿年的身后，想要拍碎鹿年的腦袋，打開房門那一瞬間，陸牽亮正巧站在門口，她瞬間不知所措，剛剛的話難不成都被他聽見了，熙歌抓抓頭發：“呵呵，呵呵，你什么時候到的？”

“在你指責我只會耍嘴皮子功夫時。”陸牽亮轉身向前走了十幾步，發現穆熙歌還沒跟上來，回頭叫她，“還不走？不是要買飯嗎？”

“哦。”熙歌小跑跟上，碗里的筷子發出清脆的響聲，像她的心跳毫無規律可言。

病房里，四月趴在床上盯著書本，鹿年的頭低到與她一般高度，兩個人腦袋挨得很近，一不小心便會撞到，鹿年在認真講解題目，四月壓根聽不進去，鹿年無奈，一抬頭便看見了她日漸紅潤的臉和微露的貝齒；極盡全力才拉回了思緒：“今天先講到這，我看你也無心功課，休息會吧。”

鹿年起身坐到另一邊。

“那個，對不起。我為那天一時情急，對你說過的話道歉。”

穆熙歌想起那天陸牽亮雙目通紅，似獅子恨不得將自己整個吞下去便有些難過，可是她能責怪什么呢？她搖搖頭，苦笑。

“你的腳好了嗎？”

“好了，我這不嚴重，就是留了些疤，正好不用穿你討厭的高跟鞋了。”穆熙歌此話一出，兩人都說不下去了，一路安靜。

圣誕夜前夕，四月終于出了院，若不是陸牽亮強烈要求，穆熙歌一哭二鬧，她才不會乖乖在醫院躺上兩個月，幸好有鹿年給她補習功課，她也實在是想念母親和水鄉的那一個小小的窩。

平安夜就這樣緩緩的到來了，熙歌搬了家，燒烤攤換了位置，街上的混混也被警察拘留了，日子總算步入正軌。

幾人約好去熙歌家里聚餐。

四月早早的和熙歌洗了澡，在店里等候，穆巖忙的不可開交，燒烤架里炭火一閃一燃間，滾燙了時光。

鹿年到的時候只喊累，說是帶了好東西，非讓熙歌找出一塊大的布，他才愿意將包里的寶貝拿出來，結果兩個女孩大失所望，一書包的蘋果，平安夜買蘋果，恐怕要比平日里貴上好幾倍。

見兩人撇著嘴，鹿年倒是不樂意了：“這一書包的蘋果都要把我的背壓彎了，擔著影響我這風華絕代的身材的風險，你們就這種表情？”

“鹿年，實在是沒有驚喜。”四月坐在椅子上把玩手中的蘋果。

“那我倒要看看陸牽亮有什么驚喜給你們。”鹿年氣鼓鼓的一同坐下，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陸牽亮的身影，寒風烈烈，今晚可能要下雪了。

“該死的陸牽亮，讓我們受冷受餓等著，等他來了非要暴揍一頓。”穆熙歌搓著凍紅的手指，洗完澡后的熱氣早已經散沒了。

“我來了，我來了；月月你們看，我帶了什么？”三人一起目不轉睛盯著陸牽亮，他從上衣口袋，褲子口袋搜出幾個圓溜溜的東西，仔細一看四個蘋果。

“陸牽亮，你是豬嗎？”穆熙歌暴跳。

“還有，還有。”陸牽亮迷之操作，又從帽子中掏出四個袋子，“月月愛吃的烤地瓜。”

江四月拿了其中一個，說了聲：“謝謝亮哥。”美滋滋地吃起來。

“不過，這蘋果一定要吃的。”鹿年干脆而堅定的命令。

“可是晚上吃蘋果有毒，你不是想毒死美若天仙的倆公主吧。”穆熙歌右手撥動了一下飄逸的發絲，一臉天上人間她最美的模樣。

“你可拉到吧，看看你豬蹄一樣的手。”陸牽亮與穆熙歌相處，一定是要互損一番。

“你好意思說，都是等你凍的。”另外兩人聽來，卻是撒嬌的語氣，陸牽亮干咳兩聲，躲閃穆熙歌炙熱的目光。

“四月，希望你吃下這顆蘋果，未來的年歲里，你都可以平安，喜樂。”鹿年將蘋果遞到四月的手中。

兩人對視間，一片雪花落了下來，在四月的鼻尖融化。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穆熙歌一本正經吟詩，將幾人嚇了一跳，最是粗魯不拘小節的穆熙歌，竟然還記得詩句，她已經離開學校半年了。

“有酒，有肉，有朋友，人生一大樂事。”陸牽亮也被帶的文縐縐，四月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四人頭上一把傘，坐于雪地，好不痛快；這是四月十幾年光景里，最不孤單的一個平安夜；她不禁想起，遠在英國的他，會孤單嗎？還是遇到了新的朋友，或者有心儀的女友，想到這里，四月的心臟微微泛疼。

可是縱使四月吃了那顆蘋果，也沒有日日喜樂，歲歲平安，美好的愿景終究只是個安慰人的幌子罷了，祝福了，許愿了，卻都是不作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