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位于江南一個小角落，四周環(huán)山，泥土鋪就的路邊種滿了樟樹，一條條小河流互相纏繞，春季鳥語花香，夏季蟬鳴葉響，秋季風(fēng)起風(fēng)箏飛，冬季雪花壓竹。

人們春種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祥和而緩慢的生活節(jié)奏。

四月，一個春暖花開，燕子繞梁的季節(jié)。微風(fēng)拂面，光芒萬丈，感謝大地，萬物生長。

2009年，一個女孩豆蔻年華。

“四月，四月?！?

四月扎著一個有點傾斜的高馬尾，穿著一身藍色的校服，一雙刷到發(fā)白的黑色球鞋，她個子在同齡小孩中是最嬌小的，卻背著一個黑色的大書包，里面不知裝了什么鼓的挺高。

她回頭看騎著自行車的男孩兒，瞬間目瞪口呆。

一個急剎，自行車停在了四月的面前。

“上來，我載你。”陸牽亮滿頭大汗，眼中卻光彩流動，顯得格外神氣與驕傲。

四月也不管他何時練就了騎自行車的本領(lǐng)，跳上車才問：“亮哥，這自行車哪來的？”

她說話不疾不徐，溫柔軟糯，是江南女子才有的溫婉柔和。

“嘿嘿，我那老頭給我買的，回頭我教你騎車，等你學(xué)會了，讓我老頭給你也買一輛，我倆一起騎車上學(xué)。不過，四月，你說說你現(xiàn)在多重？”

四月聽明白陸牽亮話中之意，有些羞惱，伸手打他，車子卻七歪八扭起來，嚇得四月緊緊抓住他的衣服。陸牽亮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面頰紅暈，睫毛修長，低頭不語，卻引人遐想。

“四月，坐好了，我們要加速嘍?！?

陸牽亮的父親是城里暴發(fā)戶陸永江，早些年陸牽亮的母親過世，父親便把他丟給了年邁的爺爺，后來他父親傍上了城里有錢的女人，用那女人的錢炒股賺了一大筆，回到村里修了路，建了房子，陸牽亮后媽這才知道還有陸牽亮這個野娃，死活不愿意讓陸永江接他去城里住，畢竟他后媽又給他老頭生了一個崽子。

陸牽亮也是不愿意去城里的，水鄉(xiāng)有含辛茹苦把他養(yǎng)大的爺爺，有一個需要他陪伴的姑娘，誰愿意去那破城市，看后媽的臉色，誰TM愛去誰去唄。

再后來陸永江在城里做起了煙酒生意，生活倒是愜意，偶爾偷偷給陸牽亮塞零花錢，陸牽亮還算有骨氣，只要錢不喊爹。

那個時候能有一輛自己的自行車是多有面子的事，于是陸牽亮這死孩子在學(xué)校就惹事了。

當(dāng)他們剛到學(xué)校大門，上課鈴聲響了。

“四月，你先去教室，我停好車就來。”

“我等你?！?

“今天可是班主任孫鳳的課，你還是不要等我這個差生了，要不然我可要受大刑。”他說的是他要受懲罰，而不是江四月這位稍稍用力就可以考第一名的優(yōu)等生。

四月看著他猙獰的表情，心想陸牽亮說的對，他一個人遲到頂多也就被罰站，如果他帶著自己一起遲到，孫鳳不一定怎么懲罰他，便頭也不回的跑向教室。

陸牽亮以為四月還在等自己，嘴里不停絮叨，勸四月先走，等他鎖好車一回頭發(fā)現(xiàn)四月已經(jīng)不見人影，心想：這死小孩，沒良心，還真跑了。

果不其然孫鳳已經(jīng)站在講臺上背朝大家正在板書，陸牽亮和四月遞了個眼神，準(zhǔn)備從后門溜進去，右腳剛踏進門口就聽見孫鳳的聲音：“陸牽亮，今天遲到又是什么原因？”

“孫～老師，我老頭給我搞了輛自行車，早上騎到半路，鏈條壞了?！彼贿呎f一邊往座位上走，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

“你給我站住，你說說你，是不是要承包一學(xué)期的遲到大王稱號？”孫鳳站在講臺上，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

全班哄堂大笑，孫鳳更是生氣。

“老師，明天，明天一定不遲到。”他將背包扔到座位上，發(fā)出砰的一聲，人還站在原地。

“我看罰站已經(jīng)治不了你了，你不要跟四月做同桌了，等會下課，你把自己的桌子搬到講臺下面?！?

孫鳳說完開始講課，不再管他。

他蔫了吧唧地回到座位上，四月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坐下來，呆若木雞。

水蓮小學(xué)是附近村子唯一一座小學(xué)，水鄉(xiāng)的小孩只有陸牽亮和四月是同一個年級，陸牽亮不愛學(xué)習(xí)，留了兩級，才和四月一個班級。

四月7歲的時候就和9歲的陸牽亮成了玩伴，算的上青梅竹馬。

四月一度認為陸牽亮是因為同情自己才故作不愛學(xué)習(xí)留了級，但是后來陸牽亮神秘兮兮跟自己說班上的柳影同學(xué)很好看，還很雞賊的嘿嘿笑，她才反應(yīng)過來，心中暗罵：臭流氓。

這次孫鳳發(fā)了狠，把他調(diào)到講臺下面，柳影就坐在他的左手邊，豈不是正和他意，那他這般哀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下課后陸牽亮搬走了課桌，四月又是一個人坐了，在和陸牽亮做同學(xué)之前，她都是一個人坐，因為她的身世，所有人都不愿意跟她來往。

這日中午陸牽亮和四月沒有回家，都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兩毛錢的飯票可以打整整一碗米飯，四月的伙食費向來是不夠的，陸牽亮常常江湖救急，只是四月不愿意一直貪了便宜。

陸牽亮不以為然，常闊氣地對四月說：“死丫頭，我老頭是誰，你這小肚子吃不窮他，吃不窮。再說，等你日后賺了大錢，別忘了我這兄弟，我可是找了算命先生替你算了算前途的，你日后必有成就。”作勢還擺出算命先生的樣子，四月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吃完飯，陸牽亮愛顯擺的勁又上來了：“四月，我教你騎自行車?！?

“現(xiàn)在？”不容四月多想，陸牽亮奔向車棚，騎車而來。

“上來，我扶著你。”他偏頭示意，此時那些中午留校的女孩子都在操場跳皮筋。

四月拗不過他，硬著頭皮上了車，陸牽亮扶著騎了幾圈，便悄悄的撒了手，四月蹬了半圈便控制不住車，她本身個子就小，能站上去就不錯了，自行車不再聽使喚，歪歪扭扭沖向班上的一個同學(xué)。

“陸牽亮，救我?！彼脑麓蠼?，陸牽亮哪里來得及，飛奔上去推開了差點被四月撞到的女孩子李倩倩。

只是李倩倩難免還是受了傷，膝蓋、手臂都擦破了皮，好事者叫來孫鳳。

于是四月和陸牽亮被叫到了辦公室。孫鳳教語文，也知道四月家里的情況，她沒想到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四月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尤其是語文，自然平時偏袒四月一些。

“四月啊，老師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可是這樣危險的事你怎么不知道拒絕呢？”孫鳳板著臉，這一席話把責(zé)任引到了陸牽亮這里，四月很是自責(zé)，低著頭無法直視一直很照拂她的老師。

不過陸牽亮反而放心了，剛剛還擔(dān)心孫鳳會為難四月：“老班，李倩倩的醫(yī)藥費我來出，你放心吧?！?

孫鳳聽了更加生氣，這孩子仗著家里有錢，越來越無法無天。

“明天把你家長叫來。”孫鳳不想再跟他浪費口舌。

“我爺爺年紀(jì)大了，他不能來，我怕他氣?。晃依项^娶了后媽不管我了，只給錢，你讓我叫誰？”

四月從背后拉了拉他的衣服，害怕他再惹出事情。

孫鳳是城里來這邊支教的，一待就是十五年。

她并沒有放棄陸牽亮：“可以，家長可以不來，自行車沒收，等你成績上升到班級前五，我再還你?！?

陸牽亮撇撇嘴，才到手的自行車，車癮未盡，四月瞅了他一眼，那表情真的是比他爸不要他還悲愴，哦，不，他爸不要他，他好像沒有表情。

“你倆2000字檢討，回教室去吧?！睂O鳳要走了陸牽亮的車鎖和鑰匙；又抽時間買了水果送到李倩倩家里，并代倆小孩向李倩倩家長道了歉，這事也就過去了。

四月從那以后，更是被同學(xué)排擠，她雖歉疚，卻從不覺得自己應(yīng)該自怨自艾，相反，她要趁著父親還肯讓她讀書，好好學(xué)習(xí)，這可能是她唯一的出路，就連夢里她也是要離開水鄉(xiāng)的。

陸牽亮沖著那輛自行車，也開始好學(xué)起來，四月見她經(jīng)常問柳影問題，課堂上也積極了許多，很快便要升初中，四月一直想去市里上初中，一想到學(xué)費她又不安起來。

陸牽亮也是知道四月目標(biāo)的，他還想陪著她，在她感到孤立無援的時候，他希望因為自己的陪伴四月可以不那么失落；但是這已經(jīng)是六年級了，他再努力也上不了市重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