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清雅苑，蕭宅。

事情敗露，蕭一塵交代了所有的隱瞞。

十幾分鐘過去了，蕭老爺子聽完，閉著眼一言不發。

半晌，他睜開眼，一向沒有不良嗜好的老爺子從抽屜里取出一根雪茄，點燃抽了起來。

隔著青白色的煙霧，蕭一塵仍舊能感受到爺爺體內壓制的震怒。

末了，蕭碧山像是經歷了過山車般的心路歷程，道：“你終究還是步入你爹的后塵，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傷透親人的心！”

蕭一塵的眼皮顫了顫，道：“孫兒只想知道，您是如何看待尹市長夫婦的意外過世？”

蕭碧山面不改色，在他看來，那只是一場設計精妙的“交通事故”。

“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不知道父母真正的死因，也不知道自己是市長千金。我和我媽為她做的事情，遠不及她失去的所有。爺爺，就一年的時間，您都不能給那孩子嗎？”蕭一塵放下所有的氣節與驕傲，近乎哀求道。

“所以，你回國的這段時間，根本不是和顧小姐同居，而是和她。”

蕭一塵默認。

老爺子閉目，似乎難以消化這段時日的欺瞞。

“年輕男女共處一室，時間長了，容易產生感情。”

蕭一塵覷爺爺一眼，道：“不會，我對那孩子只有一顆負罪的心。把她留在身邊，純粹是出于覺得虧欠她太多，想要彌補她。再說了，她是我媽的養女，她只能是我的妹妹。”

蕭碧山點頭，據說，人上了年紀后，才會對自己做過的虧心事心存悔意。

何況，他給那孩子帶來的意外傷害，遠不止讓她失去父母這一條。

“和顧小姐盡快訂婚，這事我就不追究了。”

爺爺的指令如一道驚雷，在蕭一塵的腦中轟然炸開。

爺爺的耐心遠沒有他預想中的好，他倒也早有對策，“您知道，顧小姐對孫兒并無此意。”

“現在只需你表明立場。”

蕭一塵面無表情，五內俱亂，答：“好。”

拖延雖然不是上策，卻是眼下最有效的辦法。

-

沈洛涵剛一落地萱城，顧茵黎便像只一路嗅著腥味趕來的小貓一樣出現在楓情水岸。

仆人為其開門，面上堆著假笑，實則是不堪其擾。

顧茵黎洗了澡出來，見沈洛涵衣衫齊整，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島上有人了？吃過了？”她意有所指道。

沈洛涵吸著臉頰一側，決心如實相告，“我最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噗。”顧茵黎笑得花枝亂顫，她的反應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

沈洛涵知道她絕不會相信，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在無望島的每一天，他的眼前都能出現那女孩純凈無雜的眼睛。

即便是礦場開墾在即，也無法掩蓋。

她正組織語言譏諷他，床邊的電話卻突然響了。

沈洛涵看著她抬手接起來，不知電話那頭的人對她說了什么，顧茵黎的笑容一瞬間凝固在唇邊。

接電話的手像是虛脫了一般垂下來，手機從掌心脫落，掉在地上。

探子的話像是冰凌刺入肺腑，她的眉心在抖。

“出什么事了？”沈洛涵見她這幅神情，試探性問道。

她的眼睛像是有洪水猛獸在作亂，不斷地掉下淚來，每一寸呼吸都透著艱難。

認識她這么多年，她從未在他面前哭得這樣慘烈，沈洛涵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他看著她慢慢朝自己側過身來，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顧茵黎的舌頭打了結，聲音像是來自地獄，“你把我們做的視頻，拿給我爸看了？”

一言既出，男人的眼眶劇烈地顫抖，像是快要眥裂一般。

終究，還是被她知道了。

他垂著眼，手心不經意間冒出一層細密的汗。

良久，他道：“你是我沈洛涵這輩子唯一虧欠的女人。”

原來，多年前，沈洛涵剛被顧茵黎纏上那段時間，他的公司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資金短缺。

銀行抽貸，兄弟鬩墻，爸爸沈鍵雄冷眼旁觀，他在沈家乃至整個萱城孤立無援。

他不能看著媽媽苦心經營的產業，經他手起死回生后，再一次陷入危機。

四處碰壁后，顧家的大小姐主動送上門來，他心一橫，眼一黑，便萌生了利用。

那一夜初次的纏綿，被藏在隱秘處的鏡頭錄了下來。第二天，他拿著錄像中截下來的照片，打上馬賽克后，來到了顧宅。

顧志云看著二世祖一樣的青年，沒給他好臉色。

他把手機放在顧志云眼前，那個中年男人看到女兒的影像，瞬間方寸大亂。

“我需要一千萬。”青年提出了條件，眼中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顧志云攥了攥拳頭，權衡數秒，最終還是給會計下了一道秘密指令。

有了顧志云的幫助，沈洛涵再次化險為夷。

兩年后，他將一千兩百萬連本帶利地匯入了顧志云的私人賬戶，并登門致歉。

顧志云扇了他幾巴掌，踹了他幾腳，他紋絲不動。

良久，顧志云忍怒道：“這輩子，都休想我把女兒嫁給你這種下三濫的人！”

沈洛涵抹去嘴角的血絲，道：“我知道我不配。”

自此以后，沈洛涵便有意識地避免與顧茵黎碰面。然而，顧茵黎并不知其中的隱情，只知道爸爸極為排斥沈洛涵，一提起他便會勃然大怒，而她自己則對這個得不到的男人泥足深陷。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爸爸討厭沈洛涵的真正原因。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讓一個爸爸看自己女兒那種時候的樣子？沈洛涵，你還是不是人？你讓我以后怎么面對我爸，怎么在我爸爸面前抬起頭來？”顧茵黎怒不可遏地控訴，伴隨著的是心中陣陣的絞痛。

“所以，我不能娶你，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原因。”他的聲音像是來自云端，又像是來自水底，輕渺如夢。

落在顧茵黎的身上，卻是萬箭穿心的痛。

她笑得凄厲決絕，眼睛紅得像是能滴血，毒誓一般賭咒：“從今天開始，我顧茵黎，不會再靠近你沈洛涵半分！從前是我太下jian，居然沒看出來你是個卑劣下作的男人！”

“不對，你是畜生，你豬狗不如！你恩將仇報，你該遭天譴！我賭咒你這輩子都得不到愛，永遠不會有女人愛上你！一輩子孤獨終老！”

“沈洛涵，我顧茵黎會等著看你一步步走向深淵！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直到這一刻，顧茵黎嘗到了心死如灰的滋味。

女人甩門而去，她的賭咒卻還在耳邊回蕩，沈洛涵癱回床上。

除了狠狠地揪自己的頭發，他什么也做不了。

沈二公子欠下的情債，遲早還是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