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側不遠的酒樓上,兩雙眼睛正看著他,不偏不巧,正是上次在翠花閣那兩個人。
趙陌面無表情,他倒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張良,上次他還還在翠花閣跟這位白兄談論說晉王醒不過來了,沒想到這次卻一起見到了活蹦亂跳的晉王。
“誰能想到,令謙竟然還有這般本事。”趙陌語氣頗為感嘆。
白衣男子沒有接話,只是一雙如水的眸子緊緊跟著張良的背影。
“聽聞,墨先生已經到都城了,而且剛到就去了晉王府,陛下似乎對他依舊上心,白兄此番作何打算?”
白兄收回了目光,轉而看了一眼趙陌,淡淡說到,“打算,若能自作打算……”,他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趙陌默然,玄武國,終究是陛下的,誰又能做出違背陛下意愿的事情呢,縱然是威名赫赫的白家,亦是如此。
一年,還有一年了,白兄再度朝街上看去,卻已經不見張良的身影。
難道,終究是擺脫不了嗎,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陌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他們雖然是朋友,但他卻總猜不透白兄的想法,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這個兵庭司的司命在他這朋友眼里,完全就是個擺設。
“學院的假期,還有幾天,屆時白兄是跟太子殿下一同回去,亦或者是與小妹同行?”
晉王的話題太過沉重,趙陌覺得該換個話題,不然只怕這桌菜還沒上齊,他們就要收場了。
“自然是與鈺瑾一起”
“聽說,太子殿下馬上要考學院的玄閣了,若是太子殿下進了學院玄閣,那陛下或許會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也未可知。”
白兄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也就是說,趙兄是站在太子這邊的,不知道這僅僅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整個兵庭司?”
趙陌苦笑,他就猜到白兄會這么問,但這完全不是他話里的重點。
“也罷,我已言盡于此,我相信白兄心里自有定數,咱們今日來此是來飲酒的,旁的就不再提了。”
趙陌舉起酒杯遙敬。
白兄露出一個淺笑,“理當如此”。
兩個酒杯輕輕一碰,發出一聲脆響。
這一天,一封齊王府的請帖,送到了各大世家的府邸上,齊王似乎也不打算低調,請帖不僅送去了晉王府,竟然連東宮也送去了。
而各大世家的反應也各不相同,除了揣摩齊王的用意之外,就是在權衡要不要去赴宴,畢竟齊王這么大的動靜,要是去了,會不會惹禍上身,玄武城里現在可還有一位太子呢。
而且如今晉王已然撿回一條命,皇帝陛下的心思究竟在誰身上,都不好說。
至于張良,此刻卻正在王府里睡大覺,早上起的太早,又逛了大半天,他實在是累的不行,反正離入夜還有點時間,干脆來個下午覺。
當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終于沉入了西邊,玄武城又迎來了黑夜,雖然是一如既往繁華熱鬧,但今晚的玄武城,卻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氣氛。
不管是街道上多出來的那些權貴馬車,還是城防司突然變得凌厲的巡視,亦或者是大街小巷茶樓酒館里的談論,似乎都變得不簡單。
張良睡完下午覺起來又去了一趟丹坊,城防司的人手腳還是挺干凈利落的,半天的功夫就已經把整個丹坊清空了。
江楓小筑在城外的江楓湖上,張良和沈建坐著馬車一路向北出了城。
江楓湖上,小舟微蕩,燈火闌珊,在整個玄武城,最熱鬧的地方不在城中,而是在這江楓湖畔。
江楓小筑就在江楓湖的湖心上,是一座頗為壯觀的湖上樓閣,據說江楓小筑的老板是個很有身份的人,都城里的很多權貴都不敢得罪。
“殿下,咱們的船在那邊。”
順著沈建所指,張良看到了一艘大船,那些小舟在它面前,就像雛鳥在雄鷹面前一樣。
晉王是江楓小筑的常客,這艘船就是他為了方便,花重金打造的,在整個江楓湖,都是首屈一指的。
“沈建,我們渡舟。”
“渡舟,以殿下的身份,不太合適吧。”沈建有點為難。
“你懂不懂什么叫輕舟泊水萬里皆畫,我說渡舟就渡舟。”
沈建不敢再說什么,連忙到岸邊買了一條小舟。
時下已經入秋,晚上已經有點微涼,坐在馬車里沒感覺,但小舟一動涼風就迎面而來,沈建穿的是軍裝倒是沒什么,張良今天是一襲白色長袍,風一起衣角就會隨風輕輕擺動。
岸邊里湖心約摸兩百米,小舟駛得慢,張良站在舟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沈建也感覺到了張良的變化,但他不知道張良出了什么事,又不敢貿然打擾,只好稍微站近一點,以防有什么危險。
巧的是,另一片小舟緩緩的從他們身旁經過,小舟上是一臉淡漠的趙鈺瑾。
趙鈺瑾一開始沒太注意,直到近了才發現另一小舟上站著的那抹靜謐的身影竟然是張良,她心中頓時一陣厭惡,暗道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會覺得這個人的背影優雅。
“趙小姐”
畢竟是學院弟子,沈建也不能太過失禮,但他這聲招呼卻把張良給驚醒了。
張良緩緩睜開眼睛,微微側頭看了滿臉冷意的趙鈺瑾一眼,而后又轉了回去,繼續看著已經接近的江楓小筑。
但是這一眼,卻讓趙鈺瑾莫名的感到一陣壓迫,就好像剛才看她的不是一個銀玄中階的廢材,而是一個地玄甚至天玄境的大能者。
但轉念一想,趙鈺瑾又覺得可笑,張良是一個只通了兩脈的修行廢材,終生都不可能踏進金玄境,更遑論地玄甚至天玄,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最近煩心事太多,出現幻覺了。
盡管這樣安慰自己,但趙鈺瑾依舊沒有忍住,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身后,是面無表情的張良,以及皮笑肉不笑的沈建,趙鈺瑾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等趙鈺瑾離遠之后,張良才露出一個有點邪氣的笑,你不是愛裝嗎,少爺我也會,而且裝的比你有深度。
齊王已經等在泊船處,今天的齊王一身正裝,穿的很是隆重,想來是想在墨涯眼里留個好印象。
晉王身份尊貴,齊王自然要親自迎接,雖然他瞧不起這個修行廢材,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位的。
張良的小舟剛剛停好,齊王就緩步上前,露出一臉虛情假意的笑容,“九弟,你總算來了,可讓為兄好等!”
張良卻灑然一笑,“五皇兄等的人,并非我吧!”
張良的直接,讓齊王有點下不來臺,站在他旁邊的周武皮笑肉不笑的說到,“晉王殿下,外面風大,您大病初愈身子虛,還是先到里面坐下吧,否則陛下怪罪下來,我們可擔待不起。”
張良認出了他,這么說來之前在旭方樓里為難唐沫,背后也是齊王的意思了,那么看似中立的左衛將軍,是否已經暗中投靠了齊王的陣營。
“這位……是誰?”
“我……我乃左衛將軍之子周武,代表周府赴宴。”
“不知左衛將軍是幾品武將,領何銜?”
周武還沒反應過來,沈建就恭敬的說到,“殿下,左衛將軍是三品武將,無銜。”
張良原本笑著的臉徒然一沉,“那不知左衛將軍之子,又是幾品官,領何銜?”
“九弟此言何意?”
齊王原本就對張良打心里看不起,見他在自己面前咄咄逼人,自然不會不管。
“何意?那這位周武的話又是何意?”張良冷笑一聲,“莫不是此間除了齊王之外,便無人了么!”
“周公子只是關心九弟的身體罷了,九弟又何必無端生事讓人看了笑話。”
“是么?”張良嘴角微微一挑。
齊王心生警兆,想要出手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聽見一聲參見,周武捂著臉噔噔噔的倒退了好幾步。
“九弟,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齊王臉上怒色一閃而過。
“只是替皇兄教訓一下屬下罷了,況且他不是說我大病初愈身子虛么,我自然要讓他知道,我的身體有多好,你說是不是,五皇兄!”張良后面三個字特意頓了頓,嘲諷之意顯露無疑。
齊王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張良,那樣子就像是要用目光把張良給撕碎,然而張良卻沒有什么反應,依舊是一臉無所謂的笑。
這時,身后的江楓小筑突然一陣騷動,齊王朝張良身后看了一眼,頓時精神一振,沒有在繼續理會張良,而是繞過張良,走到了湖邊。
今晚來江楓小筑的人,并不一定是沖著齊王的夜宴來的,有那么一些人,他們所在意的,是墨涯。
比如,趙鈺瑾。
“殿下,是墨老先生到了。”
“走吧,先進去!”
“殿下,不等等墨老先生嗎?”沈建一愣。
“要是墨先生會在意這些虛禮,那他就不會來這里了,走吧,堵在這里豈非讓人覺得可笑。”
齊王回頭看了一眼走進江楓小筑的張良,眼里陰霾之色漸濃,他在想,等自己得到墨涯的青睞,就是將晉王打落塵埃之時。
少時,在齊王等人的簇擁之下,墨涯走進來江楓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