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縣城很小，四四方方的格局，有城墻也有巡邏的衛兵。城中街道是青石板鋪就的，這讓蘇燁嘆為觀止，別小看這種基建，越是文明的國度城市建設越是干凈！

城中沒有什么高大的房屋，但是臨街的民居店鋪都排列的整整齊齊，而且功能齊全。據說這個縣城相當于一個縮小版的長安城，長安城有的這里都有，只不過數量少了些罷了，可以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跟長安一樣，竹山縣城也分坊市，東市西市分開來。每個市場分門別類賣不同類型的東西。

“大少爺，這里就是工匠們所在的街道了。”小五指著前面這條街跟蘇燁介紹。

唐時工匠地位是很低的，士農工商，從這個排列就能看出來了，工匠的地位也就比商人高一點，并且，商人還能賺大錢，工匠們又沒有土地，又沒有商人們的財富，就只能靠一點技術勉強糊口，故而工匠這個身份是很尷尬的。

此刻，蘇燁三人正站在一個鐵匠鋪門口，店里有兩個人，一個赤著上身只穿一條單褲的魁梧中年漢子正在打鐵，看樣子是個農具的零件。另一個稍顯稚氣，看年齡只有十五六歲，也是赤著上身穿著單褲，里里外外跑來跑去，幫著那個中年打鐵漢子打下手。

正值伏天，三人帶著斗笠汗水都刷刷地流，站在門口的三人險些被鐵匠鋪子里傳出來的熱浪燙翻。那漢子卻是巋然不動，一錘又一錘地敲打著手下的鐵器。

在抹汗的空隙那漢子注意到蘇燁三人，便沖著他們三人大聲道：“你們幾個娃娃站在我門口做甚，快快找個茶肆歇著去，這么熱的天也不怕中暑氣！”說話間，手里還一直叮叮當當地干個不停。

“大叔，小子找你是有事相商！”見這個漢子手下不停，沒辦法，蘇燁只能朝他拱拱手大聲喊。

“小子！你們有什么要找我的！莫不是要打新的鐮刀頭？”

見鐵匠不為所動，蘇燁有些無奈。

自己這幾個看上去就太小了，說話沒有信服力，人家都把自己當娃娃。長的太年輕怪我咯？

“大叔！小子這里……有一新的打鐵工藝，愿與大叔說一說。”蘇燁懶得再扯皮，極為鄭重地向那鐵匠一拱手！

“當——”鐵錘砸到農具上，火星四射！鐵匠終于停了下來，一臉不可置信盯著蘇燁。

蘇燁心里暗喜，自己猜對了。

對于這些手藝人來說，什么最重要？

是技術！

是工藝！

古代的這些手工業者，工匠們，都是父子相承，傳男不傳女！

這就造成了技術壟斷。

像鐵匠，木匠，燒瓷的，懂得人很多，但是能打造唐刀，燒出青花瓷，冰裂紋的那種，都屬于鳳毛麟角的工匠，這些技術可是他們安身立命，大富大貴的秘密武器，他們可能跟外人分享嗎？

對工匠們來說，如果有創新方法，或者獨一無二的工藝、發明創造，很大可能可以大賺一筆！

“你這娃娃，要是敢消遣我，我就把你投到這爐子里，讓你立時化作青煙！”這個家中行二王姓的鐵匠王二郎把蘇燁三人請到里間后，語氣不善地對蘇燁道。

“你這小子，莊戶人家出身，哪里會懂什么打鐵！還有新的工藝！若是敢消遣我，敢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雖說他語氣仍不善，但他眼里的急切和搓手的動作已經泄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蘇燁不急了。

他老神在在地盤腿坐在矮桌前，還拉著小五和小溪都坐下，接著笑瞇瞇道：“可否先給些水喝？”

在大太陽下曬了這么久，又扯著嗓子說了這么多話，他嗓子都要冒煙了。

“喝水！”王二郎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懷疑這個娃娃是在消遣自己，又怕他真的弄出什么新工藝。是以他心里非常焦慮，一焦慮就語氣不善，跟人說話都是帶著火藥味的，轉臉對著旁邊那個五大三粗的兒子就是一聲吼：“還愣著干啥！沒聽見嗎！趕緊去端水過來！”

那五大三粗的少年手腳倒是靈活，幾息功夫拿過來一壺溫水和三個陶碗。

“咕嘟咕嘟”猛灌了兩碗水，蘇燁終于滿意地深呼吸一口氣。

一旁勉強耐著性子的王二郎已經不耐煩了，他是個火爆脾氣，平日里要是有人讓他等這么久，早就錘爆對方的狗頭了……

他都做好準備了，要是這個小子只是來消遣自己的，他一定會錘斷這三人的腿！

小五和小溪被鐵匠兇狠的眼神盯得心里發毛，他們只知道大少爺要讓鐵匠打鍋，卻不知道那個鍋是什么模樣，他們心里也打鼓。

人家活干的好好的，要是大少爺沒什么真東西，那不是耽誤人家功夫嗎？擱誰誰不著急？

現在他們只盼大少爺真的有東西拿的出來，否則，今天能不能安全走出這個門還是個問題。

休息的差不多的蘇燁，見王二郎快要動真格了，這才打著哈哈從懷里掏出一張疊了好幾層的紙。

他把這張疊了好幾層的圖紙從懷里拿出來，沒急著給王二郎，而是先捏在手里。

這可是很賺錢的東西，怎么能輕易交出去？

蘇燁本來想自己做這筆生意的，要知道，鐵鍋可是日常用品，一旦普及開來，家家戶戶都至少要買一個。

一個鐵鍋不多賣，三到四貫錢，至少也要賣兩貫錢。這還是便宜了的，一種新東西一開始肯定都要賣貴的。

其實武德年間皇室已經有鐵制廚具了，為啥沒在民間廣泛使用？原因就一個，就是貴啊！

鐵也貴，人力也貴，最重要的是，造鐵鍋這門工藝僅限于小部分皇室鐵匠知道。

蘇燁知道怎么打鍋，只不過，太累了。所以他想出了這個點子，自己出主意，讓會打鐵的鐵匠來造鍋，至于收入嘛……肯定要分成的。

能躺著收錢，何必再辛苦地跑來跑去？

“這是什么？”

就在王二郎伸手要拿的時候，眼前的這個少年郎突然把那張疊著的紙往后一抽。

“你這是做什么！莫不是在消遣我！”王二郎雙眼瞪的銅鈴大，隱隱在暴走的邊緣。

“大叔，我說這東西可以讓你賺大錢，那么分成要怎么辦？”

王二郎先是一愣，隨即竟是氣笑了：“你這小子，好大的口氣！我還不知你所說的東西是什么，就敢跟我提條件了！若是能賺錢自然是要分你錢的，不過，你先讓我看看圖紙罷！”

這次蘇燁不再耍把戲了，想想也是，要是東西都沒給人看，怎么談條件。

王二郎把那張紙展開鋪在桌子上，其余人等皆好奇地看了過去。

然而——

“小子，這是什么東西！跟我說了半天就這么一個東西！”

看了紙上的內容后的王二郎一下捏緊了拳頭。

不怪他這么生氣，就連小五和小溪看到后，也覺得大少爺……太過分了！

白紙上只有一個字和一個圖案，紙正中是一個圓口尖底的圖案，右上角是個歪歪扭扭的字，勉強能辨認出是個“鍋”字。

“大少爺，你怎么能這樣呢，這不是在消遣人嗎！”小溪氣不過，嫩白的小手也握成了拳。

“哼！你們不識貨還敢胡亂生氣！”沒想到，蘇燁比王二郎的氣焰還要囂張。

這下，王二郎愣了。

他看看圖紙，又看看蘇燁，來回幾次，他干咳了下，聲音弱了點：“小郎君……這，俺是個大老粗，不如你來解釋下，這個鍋，是何物，是做什么用的？”

“這鍋，是炊具！是燒飯用的！別急著說什么都有炊具了誰還需要這東西！如今炊具多是陶做的，一來容量小，二來容易摔碎，三來……只能煮菜，若是鐵鍋，一鍋可以做十人的飯不說，還可以用很長時間，且，用大火炒菜還可使菜充分入味！這東西，以后一定會走進千家萬戶！”

蘇燁一席話說的斬釘截鐵，王二郎的目光也逐漸變得熾熱。

他是懂行的人，自然聽出了這件東西的用處。

“小郎君，不，小侄兒，你看看，俺這個大粗人，沒腦子，你別見怪。這樣，小侄兒，你把這技術告訴大叔我，得到的收入咱們五五開怎么樣？”王二郎急切地搓著手，這回的焦慮，完全是苦于賺錢的焦急！

“哈哈哈！”蘇燁朗聲一笑，然后起身就要走，“五五開？大叔，這世上也不止大叔一人會打鐵吧！我這里可是有速成的法子，還有銷售的路子，大叔想賺錢的心我懂，但是送上門的錢大叔都不想賺，那也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呵呵呵……呵呵呵……”

隨著憨厚的笑聲響起，一只手如鐵鉗般攥住了蘇燁的胳膊。

“小侄兒，你看看你這說的，是叔叔的不對，這樣吧，你說怎么分？”

“大叔你先放開我再說！”蘇燁倒吸一口涼氣，齜牙痛呼！

胳膊上的疼痛可不是假的，這大叔的胳膊肌肉像小山般隆起，后世那些健身達人用蛋白粉堆起來的肌肉可沒法比！

這打鐵的都是怪物吧！

“嗯嗯！你放心，大叔我一定會放開你的！”

“你倒是放開啊！”

“行行行，你要是真想賺錢，那三七分吧！”

胳膊上的力道減少了幾分。

“小侄兒，這生產是我生產，私造鐵具的風險我承擔，材料錢我出，三七分我也沒啥賺頭了，呵呵呵……呵呵呵……”

王二郎臉上仍是憨厚的笑。

蘇燁心里mmp，你能不頂著這張憨厚的臉干這種強買強賣的事嗎？

然而他臉上是笑嘻嘻的，沒辦法，他怕自己的胳膊被一把扭斷。

“行，行！四六分，四六分好吧！你四我六！要實在不行那就真的沒得談了！”

“哈哈哈！小郎君就是爽快，我喜歡！”胳膊上那只鐵鉗般的手終于松開了，蘇燁揉著被攥的地方悄悄的退開一步。

“我今天就把這流程圖給你，不過，我有條件！”

王二郎展顏道：“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

這賺頭太大了，對他來說，只要不是太過分的條件，都可以答應。

甚至說，只要把他的工具家當留給他，他都可以很快積攢起財富來。

蘇燁把事先想好的條件說了出來！

第一，要先給他打兩口鐵鍋出來！

第二，要先給他三貫錢做定金！

第三，兩人要立字據，把分成條件寫清楚。

王二郎皺了皺眉，“這第一個第三個條件沒問題，只是，這三貫錢，著實有些為難。”

“什么？三貫錢還拿不出來！”

這也太窮了吧！

王三郎羞愧道：“小郎君有所不知，我們匠人平日里全靠幫人打農具得些收入，如今農忙時節，收入是多了些，三貫錢也是能拿出來的，只不過買礦石也需要成本，若是給了這三貫錢，就沒法周轉了。”

原來是這樣。

蘇燁點點頭：“可以理解，不過給定錢是必須的。三貫錢為難的話，一貫錢總可以吧！”

王二郎重重點頭，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字據一式兩份由蘇燁寫，只不過，他的字寫出來后，外場的其他人都忍不住面目抽搐！

這字太不忍直視了。

寫字據時，王二郎讓蘇燁加了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能把這門技藝告知其他匠人，蘇燁自然爽快答應！

“給，這是工藝流程！兩種方法，一種是燒鋼水直接灌到模子里，另外一種是先打底子，再打成鍋。”蘇燁從懷里又掏出一張帶了圖的紙遞給王二郎。

王二郎迅速瀏覽了圖紙上的內容，便如獲至寶揣進懷里。

收了王二郎的一貫錢的蘇燁滿意地帶著小五和小溪離開了，離開前他把蘇家的地址告訴了王二郎，讓他兩天后按時送兩口鍋過去。

王二郎自是胸脯拍的山響，滿口應下。

“對了，相信大叔你會按照約定給我分成的。畢竟，我這里還有更多的技藝。”離開前，蘇燁點點自己的腦袋，笑瞇瞇地丟下這句話，隨后帶著小五和小溪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