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秋的愛恨情仇。
“你沒死?”羿無看著雁秋,神情恍惚。
“讓你失望了?”雁秋不屑的瞥了一眼羿無。
“我......”羿無輕輕抬手,到了半空又慢慢放下。
“羿無,你真是一個復雜的人,連你自己也不清楚你到底是希望我活著,希望我死了吧?”雁秋從羿無的身旁走過,坐在桌子邊的椅子上,倒了一杯酒,沒有喝。
羿無緩緩轉身,“秋,我......我怎么會希望你死呢?我......”
雁秋搖了搖手中的杯子,“好,那我問你——你愛我嗎?”杯中的酒迅速搖晃起來,但是一滴沒灑。
羿無屏住呼吸,像被利刃刺穿了心房,他沒有表情,沒有動作,也不言語,像木頭人一樣愣愣地看著雁秋。
“他媽的,”雁秋倏地起身將酒水潑在羿無的臉上,“要你一句真心話就那么難嗎?”她將酒杯摔在地上,刺耳的咣當一聲,粉碎。
羿無擦了擦臉上的酒漬,“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句話?”羿無問。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我犯賤,”她頓了頓,“可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么過的嗎?我想你也沒興趣聽我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今天我來找你就一句話,要么你跟我遠走高飛,要么我殺了你,或者你殺了我......”
羿無心如刀絞,臉色鐵青。
“你殺吧。”他閉上眼睛仰起脖子,一滴淚從他左眼里擠出、滾落。
雁秋從腰間拔出短匕首頂住羿無的咽喉,“為什么......為什么你寧可死也不要我呢?”刀鋒在皮膚上割出了一絲血紅。
她輕輕拿開匕首,啪的一聲,羿無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掌印,他像如夢初醒定眼瞧著眼前的女人。
“天知道我有多愛你,”雁秋摸了摸剛才被自己打過的臉,“打在你的臉上疼在我心里。”她嘆了一聲,“可惜你體會不到。”
“瘋夠了吧,”羿無惡狠狠的說,“瘋夠了,可以滾了。”
她的手從他臉上緩緩移開,“你好狠,真的好狠......你把你的善意都給了那些不愛你的人,可你對愛你的人是如此的殘忍,羿無,你記著,不會再有哪個女人比我更愛你了,不會了......”
她慢慢往后退,眼淚奪眶而出,而后猛地轉身,一溜煙跑開了。
羿無踉蹌著走了幾步,癱坐在椅子上,他從衣兜里掏出煙盒,手抖得厲害,半天打不燃打火機。
我在窗外看了很久,我走進去,從他手上拿起打火機為他點燃煙。
“你既然那么在乎她為什么不對她說實話?”我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猛吸了一口煙,手還在抖,他的胡渣子挺而硬,額上青煙裊裊,孤獨感充斥著整個房間。
“留下她,除了危險我能給她什么?”他沒有看我。
我從他跟前拿起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吞云吐霧。“至少她安全了,不管她開不開心。”
“時間是心靈最好的良藥,她總會忘記我的。”
“那你呢?”我看著他。
“我這種人不配,不配.......”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不配”是指什么,我看著窗外樹上的鳥兒,你瞧它們多開心呀,吃飽了就打盹,什么煩惱都沒有。
***
冰雪也有春天。
“你會不會寫詩?”冰奴倚在庭樓的欄上,她嚴肅如冰的臉竟有一絲笑意。
“不會。”我搖搖頭,看著遠方模糊的山巒。
“還以為你會呢!”她看著我,咧嘴輕笑。
“你笑什么?”
“你很像一個詩人。”她笑得更甜了。
“誰呀?”我有些不悅,我就是我,不喜歡被比喻成任何人,哪怕那個人很出色。
“南唐后主——李煜。”
“你見過他?”
“沒有。”她輕笑。
“那你一定是見過他的畫像咯?”
“也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像他?”我看著她,看她還怎么辯解。
“感覺。”她說得斬釘截鐵。
“感覺?”我無語了。
風吹起她一縷長發,她含情脈脈的看著我,或者我以為她含情脈脈的看著我。
“你能為我作一首詩嗎?”
我沒有看她,“我說過我不會作詩。”
她輕哼一聲,“借口,這世上哪有天生的詩人,就看你愿不愿意。你愿意為我作一首詩嗎?”
“好吧,希望你不要笑話我。”
“怎么會呢?”
【遠方是一個魔咒
我分明聽見
姐姐的哭泣抖落山頭上
最近的一顆星辰
白色的索瑪和紅色的索瑪開在
寂靜無聲的夜晚
而誰的笑容是為了哭泣
山河阻隔在回家的路途
姐姐穿上白色的衣裙
索瑪綻放毒汁
利刃藏在月眉
姐姐沉默的矗立
而誰的腳步是為了矗立而生】
她的淚潺潺而流,她倚靠在樓欄上望著我,“這首詩叫什么名字?”
“就叫它《姐姐》吧。”我說。
“好貼切的名字呀,”她說,“‘寂靜無聲的夜晚,而誰的笑容是為了哭泣......姐姐沉默的矗立,而誰的腳步是為了矗立而生......’”
“屠蘇,假如我死了......我是說假如,你就把你為我作的這首詩寫在我的墓碑上,這是我唯一的遺愿。”
“好。”我看見遠方有一只雀鷹在飛,它的影子撫在石頭的上面。
“假如你死了,”她沒有再看我,“你有什么遺愿,或許我可以幫您實現。”她看見了那只雀鷹,她也在看雀鷹的影子。
“我死了,請你把我的尸體運回格薩拉山安葬,再去格薩拉山下找一個叫‘沈家寡婦’的婦人,告訴她她的兒子是一個可歌可泣的英雄......”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好。”她的聲音很小,小到我差點沒聽見。
***
離別之殤。
“我找到了你的表哥。”我沒有看小蘭,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霧。
“你不要我了,”她帶著哭腔,“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說,“相反的你實在太好了。”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可是小蘭,這因為如此,所以你必須要離開。”
“我不懂,”她拉著我的袖子,“你告我我哪里不好,我一定改......”
“你以為幽冥谷是什么地方,是地獄呀,而我們這里每個人都是地獄里的鬼,這里本就是我們的世界,除了你,你不屬于這里,你還不明白嗎?”
“只要你喜歡,我也可以做一只鬼。”她抓住我的手臂,使勁咬著下嘴唇。
我甩開她的手,“你留下來你能做什么,你告訴我,啊?你能成為一只鬼嗎?你能狠下心來殺一個人嗎?你除了成為我們的累贅,你還是什么?你告訴我啊......”我沖她大喊大叫。
“你是這么看我的嗎?你當初為什么不說,你給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你知道嗎,這比殺死我還要殘忍。”她搖頭晃腦,撕心裂肺。
“你現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了,還要留下來嗎?”我扔掉手中的煙蒂,點燃一支新的煙。
“哦,我知道了,你是在逗我玩兒呢,對不對?”她裝出一副嬉鬧的樣子,“差點上了你的當。”
“別裝了,小蘭,你說得沒錯,你這個累贅,現在我不想背了。”我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漠,因為我深知只要此時我有一點點的心軟,我會毀掉一個純潔無瑕的小姑娘的一生。
小蘭輕哼一生,“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她的臉色蒼白,頭發撒亂,“你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昨天我還看見你為冰奴作了一首詩,你現在看著我礙眼了,是不是?想一腳把我踹開好跟那賤貨在一起,對不對?”
啪的一聲,我的巴掌打在她小巧的臉上,她哀叫了一聲,嘴角滲出一滴血。
“不許你侮辱她。”我怒視她。
“好,好得很,”她擦了擦嘴,惡狠狠的盯著我瞧,“就算你不喜歡我,可為什么偏偏是她,她整天裝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誰知道她是什么骯臟的鬼。阿呷呢?她無怨無悔地跟著東奔西跑,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嗎?你對得起她嗎......”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我心如刀割,可我的嘴必須要比刀子更毒更利。
“這可是你的真心話?”她還不死心。
“真心。”我斬釘截鐵的說。
“好得很,算我瞎了眼,看錯了你。”她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割下一縷頭發,“你我的情誼在此一刀兩斷,從此恩怨兩消,形同陌路。”咣當一聲刀子掉在地上,等我回過神來,才猛然驚覺小蘭走了。
她是真的走了。
***
三天后。
“放心吧,”阿呷點燃一支煙,“她的表哥一表人才,而且絕對不是簡單的地皮小癟三。完全有能力照顧她。”
“這我就放心了。”我吐出一口濃煙。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阿呷說,“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愛情凌駕于一切苦難之上,甚至是生死。”
我苦笑,“她要的我給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她的命。”
“這些我都知道。”她輕笑。
過了一會兒。
“聽說你為冰奴姑娘寫了一首詩。”阿呷饒有興趣的看著我,“你什么時候學會作詩了?”
“一定是小蘭告訴你的。”我沒有看她,深吸了一口煙,吐出濃霧。
“別管是誰說的,”她頓了頓,“你喜歡她?”
“別把我所做的事都跟喜歡扯上關系,這樣很不理智,不是嗎?”我扔掉煙蒂,用腳尖踩滅。
“這可就怪了,你連唐詩宋詞都沒看過幾首,你好意思厚顏無恥的為一個妖艷動人的女子作詩?”
我一把將她拽進懷里,“你吃醋了,”我閉上眼睛,一股薰衣草香味撲面而來,“好香啊。”我使勁的嗅,心情舒暢極了。
“你干什么?”她裝作生氣的樣子,一雙灰溜溜的眼盯著我,像星星一樣閃亮。
我吻了下去,她微微掙扎,而后順從,最后回應。
這一刻,我忘記了一切煩惱,忘記了一切人,包括我自己,我仿佛身處虛空,全身放松,自由墜落,像虛妄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