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總是冷到刺痛骨髓，站在一處，即便沒有風雪也能穿透層層壁壘直擊36.5℃的肉身。無論怎么跑，顧航都覺得冷，但不能停下來，停下來裹挾在衣服里的汗水就會從衣服里鉆出霧氣，毛寸頭就會成冰刺頭，那個時候身體的溫度流失的更快，顧航慢跑，身體在隨著每一步抬起落下得到溫暖的保護。

顧航回到家躡手躡腳開門，剛才在走廊的維修師傅早就收拾東西走了。顧航把鑰匙插入門鎖輕輕扭動，咔一聲，顧航手把著門框，開了一道門縫，半個身子側(cè)身進去，再輕輕闔上門。脫下外衣，蹲在地上摸索到拖鞋換上，走到客廳，聽見奶奶此起彼伏的鼾聲，顧航松了一口氣，準備回房間睡覺。奶奶突然在床上坐起來“航航，你出去了？”

“奶奶，我就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哦…等你半天也不回來，都沒睡著，你快點洗洗睡吧，明天還要趕飛機。”

顧航應著奶奶，剛才進門的時候奶奶不是睡著了嗎，顧航一度懷疑自己的聽力有問題。

黎遠做完聽力言溪把他手機拿來，看見顧航在群里發(fā)的消息。又給顧航打電話，聽到的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早在半小時前顧航寫完這句話就在機艙里關機。黎遠只好作罷，再找時間給顧航打電話完成安宇交代的任務，黎遠多希望是昨晚他聽錯了。

顧航五點多就上了一輛車，拖著一個箱子，后面跟著出來送行的奶奶，奶奶攥著他的手緊了又緊不忍松開。顧航?jīng)]讓奶奶送他，媽媽也提前告訴他奶奶身體不好，別讓她跟著去機場了畢竟過了安檢口就被阻隔到兩個區(qū)域，奶奶一個人回去誰也不放心。

將近六點的早晨行旅匆匆的路人，衣著光鮮的上班族看著腕表急匆匆走向地鐵站，第一班次地鐵也要追著趕著，不落下。灰蒙蒙的蒼穹，依稀可見幾點繁星，它們馬上要被初升的太陽遮掩光芒，七夜繁星，渴望七夜天上遍布繁星。顧航幼時和媽媽辨識北斗七星，但那時他已經(jīng)在故事書上讀過牛郎織女的故事，更喜歡追尋天琴座的織女星和天鷹座的牛郎星。仰望星空希望還能看見各路星象，不過天色漸白追尋無果。顧航怏怏的看著街道，已經(jīng)能看到停在機場外接送的大巴車，機場到了，取了票托運了箱子。在安檢處，雙臂張開接受檢查，看見安檢外面的人，擁擠的空隙還能看見這個城市。少年孤身拉著箱子進了機場大廳。

一年半，會不會太久。

登機后，座位靠著窗口，顧航給媽媽和奶奶各發(fā)了一條消息安全登機。在群聊的對話框編輯幾條，刪刪減減，遲疑一會兒“同學們，我先走一步。”最后竟然寫上這么一句，最后也只能寫上這一句。空姐已經(jīng)開始提醒乘客注意安全事項關閉電子產(chǎn)品，顧航?jīng)]等她過來關掉手機，戴上眼罩，飛機起飛后沒多久顧航就沉沉睡著。

夢中有楓華中學，有籃球場，有冰場，有安宇、黎遠、芮蕊、米諾、小甘還有孫越……

孫越坐在床上，被翻開的書在手邊靜臥了一個小時，一只手握著手機沒想到顧航走的這么急，開學后就見不到顧航了。孫越也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么滋味，多少有些遺憾。回想顧航必須要有顧航生命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孫越在一次家長會做接待的時候見過顧航媽媽，眼神中透漏著嚴苛，每次看顧航都是望子成龍的眼睛。

從開始上學顧航座位四周就沒有女生，吃飯只和男生吃，幼兒園做游戲雙人組或多人組都是清一色的男生。

顧航高一軍訓加孫越微信臉頰緋紅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孫越從來沒見過如此內(nèi)斂的男生，說話都結(jié)巴，孫越越笑他越緊張。

高一軍訓休息，安宇問顧航你覺得班級女生誰跳舞能跳的最好看，顧航環(huán)顧四周，看了半天，指了指坐在樹下的女生。安宇好似發(fā)現(xiàn)猛料，就要過去告訴在樹下休息的女生，顧航拼命抓住安宇不要過去告訴她，安宇威脅顧航讓他去要樹下女生微信，還有她的名字。

孫越把名字發(fā)給顧航，顧航添加在備注上但后來想了想還是自行改了孫越的備注。黎遠和安宇知道孫越的備注，都不做聲，只是哈哈大笑。后來幾天孫越通過芮蕊熟識安宇、黎遠兩個人，當然還有那個在樹下要她微信總是會臉紅的男生，后來這個男生終于不臉紅了，這個男生也知道孫越壓根就不會跳舞。芮蕊從安宇那知道孫越的備注原來叫胖墩，然而班級胖虎的名字是規(guī)規(guī)矩矩把全名都寫上的李川鳴，孫越知道后很生氣，把顧航的備注改成五百斤的大胖子。芮蕊有一次無意看見撇撇嘴“胖子是招惹誰了？”

顧航是他媽媽絕對服從的對象，他媽媽殷切輔助兒子成才的辦法接近病態(tài)，所以孫越猜測顧航轉(zhuǎn)學一定去了全國升學率最高的淮水中學。難以想象顧航是怎么成長起來的，距離高考還要一年半，顧航要面臨什么樣的境況。一份從小母親帶來的壓力，還有一份來自淮水中學的壓力。

顧航萬萬沒想到，下了飛機媽媽來接他就問他在飛機上睡覺嗎，還不容他回答，就被帶上車。“今天我給你請了一個老師，你先睡會兒養(yǎng)養(yǎng)精神，一會兒到了我再叫你。”顧航拿出手機要看看幾點，就被媽媽奪下手機，媽媽在專注開車，還是用余光精準的繳械顧航手中的手機，順手扔到儲物箱里，嚴聲呵斥道“你現(xiàn)在的任務是睡覺，以后你也用不上手機。”顧航眨眨眼看著媽媽，顧航媽媽在轉(zhuǎn)彎后語氣柔和道“學校是不讓帶電子產(chǎn)品的，手機放我車里，你只要專心去學校學習就行。”顧航聽完點點頭合上眼睛，困意被媽媽的那聲呵斥弄的無影無蹤，閉上眼睛養(yǎng)神，開始在大腦回憶，可能是在回憶過去。顧航怎么也忘不掉那一年半，趁現(xiàn)在剛離開他要把每一段都在腦海里重現(xiàn)一遍，深深的印在心里。

顧航在今年的冬天開始備戰(zhàn)高考，顧航被媽媽帶到一位老師家，顯然那個老師已經(jīng)充分了解過顧航的學習水平。顧航看見自己每個時間段各科的考試卷子足足有一大摞擺在那個老師旁邊，手邊還拿著一兩套顧航的卷子在點評。顧航媽媽與那個老師寒暄幾句就切入正題“李老師，您看顧航的成績怎么樣？”

李老師看著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沙發(fā)上的顧航，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答題卷子，朗聲道“孩子是好孩子，不過成績不太理想，還好現(xiàn)在回來了，還有機會。”顧航媽媽看了一眼顧航，顧航看不出媽媽眼中有什么意味“李老師，顧航拜托您多費費心。”

“我和小顧的爸爸是朋友，小顧的爸爸要是還在，那還用我來教，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這樣，就按照咱們之前說好的初五就讓孩子來，語文、英語孩子自己先抓點緊，過幾天我外孫回來讓他幫顧航歸攏一下知識點再講半個月，剩下那四門我有辦法。”顧航看著眼前的老教師很和藹，顧航放下心中的芥蒂。

從老教師家出來，顧航拿著一本老教師臨出門送給他的復習資料，顧航上車后打開看原來是一本手寫整編的數(shù)學教案。教案中好像影射老人和藹可親的眼眸，顧航生疑爺爺怎么會和這位老教師成為朋友呢。

去世多年的爺爺在顧航的印象里一直是板著臉說話不急不緩，聲音不卑不亢，但會讓你有一種泰山壓頂?shù)母杏X，當年爺爺所在的大學只要是顧教授的課誰都不敢逃。也難怪，當初爸爸把媽媽帶回家爺爺答應的很爽快，兩座冰山壓境，很快就磨平兩山之間的棱角。顧航爸爸熱情似火的性情隨了熱愛生活的奶奶，聽說顧航爸爸的第一任女友是文工團的一枝花，就是在飯桌上高歌一首助興，被顧航的冰山爺爺凍結(jié)了她對顧航爸爸的熱情。

顧航爸爸為未過盛夏而夭折的一枝花流過眼淚，表示要和爺爺抗爭到底。但一年后就帶著一座冰山回家，之后順利結(jié)婚生子，盡管在生孩子的問題上比弟弟晚了一年，頗受打擊，但他的熱情在婚后依舊不受影響，紅顏脂粉一波接一波的貼向他，他也會偶爾看上兩眼，但他奈何不過老冰山的打壓。老冰山過世后，他就徹底遠離了脂粉隊，不再給她們希冀，收起了浪漫的歌喉，奇異的情思。專心把精力投身到事業(yè)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對叔叔家的一對女兒很青睞，那對姐妹也知道她們有個多情又風流但對她們極好的大伯。比如她們的大伯從來都不會忘記她們的生日，每逢生日必有大禮，日常小禮物不斷，簡直要比親爸爸媽媽要好，可是大伯都不太記得自己兒子顧航的生日。

顧航看著開車的媽媽，媽媽這些年容貌沒怎么變，可能會凍齡，也沒有因為爸爸的多情而徒增煩憂，顧航承認媽媽只在一點上過分轄制了他的生活——女同學。爸爸雖然多情但是他婚后對家的情誼還是保留了很大一部分，可能外面的烈焰太猛烈，冰山更適合他熱情似火的本性，簡單來說他也怕自燃。也有可能是他想彌補那段無疾而終的盛夏，只是想看看盛夏的花朵開放后是如何嬌艷。

顧航心中猛然想到，他曾經(jīng)在盛夏一棵樹下也見過一枝花，不過差點自燃的是自己。街道上披紅掛綠，新年要到了，顧航發(fā)現(xiàn)要做到事好多，不過不是為了迎接新年。一路顛簸反而睡沉了，腦中還在想著這幾天的復習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