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航背對著郭三，對于一開口就噴糞的狗，她一直都是避之不及。如果狗不吠上來，夏航或許會趁對方不注意悄悄走掉。不過，夏航大概隱藏某種特殊的技能……大概遇見社會渣滓而且被招惹的機遇比一般人要高出三十個點。

郭三被郭七扶到了陸航對面，他伸出食指，本想指著陸航的鼻子讓他滾一邊去。可他那只示威的手還沒有來得及伸出去，旁邊的郭七突然搶先叫了一聲，猶如看見詐尸般瞪著一雙死魚大眼瞅著坐在陸航旁邊的人，整張臉都寫著不可置信和無法理解。

郭三被他喊得一哆嗦，還沒來得及罵他蠢，夏航就抬了頭，兩人目光相接，攤前出現了短暫了安靜。

郭三大概從沒有想過，這輩子還能再看到這張臉。那天晚上，是他下的死手，也是他用手在夏航的鼻子下探了鼻息，確定她已經見了上帝。

可現在，這個人卻完好無損的坐在他面前……一時之間，郭三也以為自己見了鬼，張著嘴瞪著眼。表情和郭七如出一撤。

下一刻，郭三算是反應過來了，面前這人不是詐尸，是貨真價實的大活人。

郭三和夏航本就屬于相看兩厭的類型，再者，夏航只要看到他，那種瞧不上的冷笑立馬掛在了臉上，嘴角要翹不翹，整張臉都顯示著厭惡兩字。郭三也是原形畢露，想也不想當場就把小方桌掀了，罵出一句氣吞山河的“臥槽”。

夏航反應敏捷，再他伸手時就料到這張桌子命不久矣，一點也不含糊的站起來，閃到了一邊。而一旁的陸航則沒那么幸運了，他遭了無妄之災，還沒來得及起身，一托盤燒烤全數喂了他的羊絨大衣，其中那顆烤的顏色獨具一格的羊鞭還非常有技巧的掛在了他的大衣的紐扣上——隨風搖擺。

陸航：……

夏航頗為可惜的把那根幸存的羊鞭拿了下來，想也沒想一揚手，對著郭三的臉就飛了過去。

郭三腿腳不便，根本來不及躲避，就被一根羊鞭當場砸臉。

“我操，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怎么還沒死？”郭五怒火中燒，想上去揍她，可到底他的腿不似以前，只能站著干嚎，想讓郭七上去替他踹兩腳，可扭頭一看，對方還在震驚的狀態中沒有恢復過來，反射孤依然繞著地球轉，郭七指望不上，郭三突然想起手里還有一根拐杖可以利用，于是他拎起拐杖就朝夏航的門臉敲去。

夏航似乎連躲一下都懶得配合，很是隨意的向后退了兩步，退出了一個安全距離，嘲諷的看著郭三在那亂撲騰，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快感。

“我操你媽。”郭三已經到了狂犬晚期，咬不到夏航，總得咬個人泄憤。可此時夏航和陸航都在他咬不到范圍，所以他舍遠求近，把目標改成身旁還處在犯愣狀態的郭七。郭三一拐杖抽在他腿上，叫到：“你這個傻逼，還不干她。”

郭七腿上吃痛，算是會過了神，不由分說直接兇神惡煞的沖向夏航。

由此可見，不管死的活的，打夏航，已然成為他們條件反射一樣的習慣。

沒有英叔的郭三郭七，夏航根本不會放在眼里，她在郭七沖過來的同時已經抬起腳等著回踹……可下一秒，郭七伸出的拳頭在夏航眼前生生頓住，然后只聽見‘咔噠’一聲，伴隨著這貨‘嗷’的一嗓子，那只作狠的右手已經焉拉不幾的垂了下去。

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只看見陸航中途截住那只手臂，隨意一把啦，郭七的手臂就輕而易舉的就被卸了。

夏航和郭三傻住了。

其他兩桌客人看起來心理素質挺不錯，各自端坐在位置上竟然還看的興致勃勃。

反正事不關己，總能高高掛起。

燒烤攤主看起來是個老實男人，對于小流氓在自己攤前犯事只干著急不敢上前阻止，手里拿著個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報警。

而陸航已然猜到這兩顆歪瓜裂棗是什么東西，本來陸航對于他們的存在就深惡痛絕。現在，這兩個東西更是在他面前對夏航想打就打，連個因為所以都沒有。這讓他很惱火，一怒之下，他把自己的骨科技術瞬間弄成了武林高手的風范。

郭三一愣之后，舌頭有點打結：“你…你是個什么東西，我教訓這個不聽話的白眼狼有你什么事。”

什么東西的武林高手懶得搭理他，他欠了欠身繞過夏航走到燒烤攤老板面前，很抱歉的朝他略微一點頭，接著從錢包里抽出了五張人民幣放到老板手里，一開口仍然溫潤儒雅：“不好意思，老板，耽誤了你的生意，給你造成麻煩了，我們這就走……夏航，我們回家。”

老板實在，見陸航認錯態度不錯，收了一百塊，說什么也不肯多收那四百，聲稱桌子凳子都是塑料的，又沒壞，根本沒有損失。

夏航這個人，骨子里也有點狗仗人勢的基因，眼見郭三吃癟，心里痛快的不得了，既然心里痛快那么嘴肯定也要表達出來，她一開口，自然沒好話：“郭三，我看你這腿廢的一點都不冤，既然自己還能留著一條狗命，那就有好好珍惜，不然誰知道哪天在睡夢中就被人抹了脖子……還有，既然我沒一棍子被你打死，那你就更應該好好動動你那不太利索的腦子，你為什么會有今天。”

郭三的腦子當然沒有夏航嘴里那般不利索，只不過在夏航眼里這幫混子除了她自己之外全是不折不扣的智障。

智障就著夏航的話稍一咂摸，震驚不已，再回頭想想，那晚他們把她扔在馬路邊，第二天確實沒有聽到‘有人橫死路邊’的消息，而且英叔也是在那以后出了意外。

郭三越想越心驚，話說回來，這幾年夏航雖說看起來被他們控制著，可她白天出去會遇到什么人，發生什么事誰都不知道，這小白眼狼表面總是不聲不響，任罵任打。可只要不瞎的人都看的出來，這白眼狼是吃肉的，不會心甘情的愿忍氣吞聲。郭三一向自大，總以為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再怎么狠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只要把她打服就行，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這一窩打著打著差點把自己命都搭了進去。

一股涼意從郭三的尾椎骨順桿而爬，英叔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小白眼狼永遠都喂不熟，等哪天要跑了，必須除之后快，所以那天晚上郭三才能沒有顧忌的朝她腦袋下死手，可誰也沒想到，她福大命大，不僅沒翹辮子，還把別人的辮子連根揪掉。

“夏航。”陸航提了提嗓門，似乎不喜歡她跟這些無賴多說一句。他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夏航，似乎把所有的混賬、狠厲、威脅全都掛在她臉上，現場讓她變成了和這些小混子一樣的不知所謂。

夏航聽出了陸航語氣里異樣的情緒，非常識相的閉了嘴，老老實實的站在他身前等他發落。陸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拉著她走出了燒烤攤。

往回走的夜市就沒有來時那種看什么都興奮的感覺了，陸航很沉默，夏航總覺得他在不開心，不敢多說一句，生怕自己說多說錯。這么一來，兩人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一直延續到了車站，然后買票、取票、等車、坐車……

夏航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剛才的流氓樣是沒有人會看的上眼的。

夏從煜第一次見她就不喜，若不是有‘父女’這層關系，他倆現在估計誰也看不上誰。后來，夏航因為夏從煜懷疑自己又心理問題，便特意帶他體驗的一下自己以前的生活狀態，結果就是在他錯愕的表情下不歡而散。當時，夏航心里也有氣，根本就不在乎以后。

可陸醫生不一樣，她喜歡他，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那份喜歡。夏航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得到陸醫生同樣的喜歡，可即便如此，她也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提自己曾經的生活是什么樣子。

她跟他不一樣，他有教養，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彬彬有禮極其有耐心，從小到大都是生長在一個溫暖的家庭，清清白白，連個過分點的黑歷史都摳不出來。而夏航，六年的囚禁已然讓她變得很陰暗，第一次逃出大山就讓一個光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雖然那時她也有害怕，可為了活著，她從來沒覺得這樣做有錯。

可命運并沒與善待她，即使逃出了大山，也沒有讓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囚禁沒有了，換來的卻是永無止境的拳打腳踢和坑蒙拐騙，為了保護自己，她也必須把自己變成一個混賬……久而久之，這份混賬就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是啊，如果說陸航是遙不可及的星辰，夏航就是陰溝里的臭蟲，即使給她一個俏麗的外殼，充其量也是一個金玉其外的蟲，改變不了骨子里的臭。

從來沒聽說過，星辰和臭蟲能湊成一對。

沒遇到陸航以前，夏航從來沒有這么多的胡思亂想和不自信，她在意陸醫生的一言一行，甚至關于他的每個表情，每句話，在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被她刻意保留，一個人時再把它們慢慢拆開，細細品味。品味過后，哪怕得到了陸醫生的心意，仍然只敢把自己那些暴躁不堪的曾經嚴絲合縫的藏著，不敢露出一點端倪。

兩人坐在回程的動車上，也挺有意思，陸航雖然不說話，手卻一直牽著夏航，像是一松手，這個人渾身的戾氣都會不留余地的放出來。

陸航能想象，一個女孩子，想要在一堆垃圾一樣的人之中獨善其身，不可能把自己弄的像個軟柿子一樣任人揉捏。夏航對自己曾經的生活只字不提，陸航也從來不問。

可他是知道的，她那一身的傷，猙獰可怖的疤痕都是過往痛苦的權證。

夏航在醫院里抱著夏從煜委屈無助的樣子陸航仍能記得。他和陸瀾是在病房外聽了全程。那些灰暗不堪的歲月讓她一度陷入迷茫，找不到出路的她只能用‘找父母’這樣的理由堅定安慰自己。十二年，無數個日日夜夜，憑著那點微乎其微的希望支撐著一顆搖搖欲墜的心。

那個時候陸航是震驚的，震驚過后心里只剩下同情。現在，兩人關系親密了，那點不值一提的同情全都變成了他胸腔里的一把怒火，這把怒火燒的他恨不得能吐出三味真火把那些欺負過夏航的人全都燒的尸骨無存。

陸航并不是真的生夏航的氣，他就是覺得這丫頭不太懂得保護愛惜自己，剛才那小模樣擺的倒是挺兇狠，可那臭德行非常適合煽風點火，陸航估計她以前挨的揍，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找的。再者要是今天她獨自一人，那么她真的以為自己伸出的腳能踹倒那么一個不知輕重想對她施暴的人…搞不好那條還沒復原的腿又要打上一次石膏。

這時，陸航手掌中的那只手小幅度的掙動了一下，像是帶著一點犯錯后小心翼翼的試探。陸航暗嘆一聲，扭過頭看到夏航目光閃爍，一副想跟他說話又不敢說的樣子。

陸航放開她的手，問：“你想說什么？”

夏航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錯了。”

“你錯哪兒了？”陸航接著她的話頭問下去，問完感覺挺奇怪。這種奇怪對話方式很像某些沒節操的男人在哄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而生氣的女朋友。只不過，他們倆之間的角色定義好像反了。

夏航確實不知道自己錯哪了，不過秉著只要是錯就認的真理，夏航這次回答流利多了：“我錯在…我不該跟你說想坐動車，如果我不說，你就不會依著我來到這里，也不該特別想逛夜市，特別想吃燒烤，如果我能管住自己的腿和嘴就肯定不會遇到郭三他們，也不會和他們起沖突……反正我就是從頭到尾都錯了。陸醫生…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陸航簡直被她這堆胡說八道給氣笑了，無奈道：“夏航，我并不是生你氣，可是你自己想想，如果剛才我不在那里，你肯定會受傷，你也知道他們都是不講道理的，你要做的是保護好自己而不是向他們挑釁。或許你自己覺得沒什么，習以為常了，可是陸醫生不行，我不想你受傷…剛才在車站，有人拽著我你都會不高興，那反過來，你想想，你被別人欺負了，我會是什么心情。”

夏航聽明白了，似是不敢相信的問：“你是因為他們欺負我才生氣了嗎？我……我以為…”

陸航一挑眉：“那你以為什么？”

夏航低著頭：“我以為我剛才那樣你會反感。”

“確實像個小流氓。”陸航直言不諱：“不過你那種討打的德行更讓我生氣。”

夏航嘿嘿笑著，給她三分顏色后她就陽光燦爛，也不介意陸航說什么，一把摟住他就往他身上供。陸航假意拿手拍開她湊上來的臉，后者不管，契而不舍的蹭上來黏著。

陸航好笑，不管她在別人面前什么樣子，至少在自己這里是需要寵的。

兩人到家已經十一點多，晚飯一口沒吃，陸航饑腸轆轆的從冰箱里扒拉出一些剩飯，勉強夠兩份蛋炒飯，隨便應付了一下，夏航先去洗了澡。陸航等她的同時想起她提到白天學拼音的事情，想著可以在她手機里下載些簡單的學習軟件。

夏航對手機沒有依賴性，一直都是可有可無，陸航剛開始還給她發微信，可夏航永遠都不會記得去看，之后陸航也就不發了，有事直接打電話。所以當陸航看到夏航手機里有五條未讀微信時，還挺新奇的。

陸航自作主張點開了夏航的微信，里面的信息都是同一個人發的，此人還有一個騷氣十足的微信名——尼古拉斯的等候

陸航：……

信息內容一目了然，兩條語音，兩張圖片，還有一個動態表情。

語音內容就簡單了，先是問夏航在干嘛？然后讓她把圖片里的內容抄寫五遍，明天檢查，完成不了可是要罰抄雙倍。

最后一句要罰抄雙培的語氣帶著一點不太正經的氣息。

原來是夏航的老師。陸航想，聲音聽起來挺有活力。

這時，夏航從浴室走了出來，**的也不知道裹件浴袍就往被窩里鉆，陸航連忙把空調溫度望上調了調，走上前把她從被窩里提溜了出來：“擦干沒有就往被窩里鉆。”

“擦干了。”夏航抗議：“就算沒干，你這樣提出來也無濟于事了。”

“你還知道無濟于事呢！”陸航在她屁//股上捆了一掌，笑道：“快穿點衣服，你的小老師給你布置了家庭作業，明天要檢查，你要完成不了可要雙倍懲罰。你要不要寫？”

夏航愣了一下，家庭作業這樣的事情從張銘走后她連想都沒有想起過，況且現在已經十二點多，她除了困的想睡覺，鬼才愿意去做什么家庭作業。至于明天的‘雙倍懲罰’，那完全可以留到明天去擔心。夏航這人，大概非常具有‘熊孩子’和‘不是好學生’的潛質，從不把規矩當回事，天大地大也沒有她心大，愣過之后，竟然選擇屏蔽自己的耳朵，權當自己沒聽到似的上床裝睡。

陸航對夏航的學習態度也是服氣的，他跟夏航不一樣，懂事是真懂事。上學時，樂學勤勉。老師說的話就是圣旨，布置的作業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敢出錯。哪像眼前這個人，剛剛開始學，就已經到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地步。陸航沒有勉強她，一來時間真的很晚了，再者，他也想看看這祖宗在罰抄面前是不是真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如果真沒有，那下一次他完全可以考慮讓小寶刺激刺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