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如航如夏
- 群寶qun
- 6139字
- 2020-03-11 07:29:27
周一,陸航提前半小時起床,用面包火腿生菜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餐,做完之后才去喊夏航起床,兩人吃完早餐一起出門。陸航順道把夏航送到酒店,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名車夫。
夏從煜給夏航找了一位比她大三歲的少年做‘老師’,少年名叫張銘,面容清秀,是個大二學生,有著少年人該有的青春活力。夏從煜和少年人的父親是朋友,也跟少年聊過幾句,張銘給人的感覺就是懂禮貌,成績不錯,很有自己的想法。夏從煜本想請他推薦一位老師,想不得少年毛遂自薦,把自己推了出去。夏從煜想了想,也答應了。
怎么說呢,其實夏從煜是希望夏航也應該像這少年一樣,有著本該屬于她的自信和活力。
夏從煜原本打算讓夏航呆在他辦公室學習,不過轉念想想,讓兩個孩子坐在老板辦公室,還被老板監督并不是一件很自在的事情。最后,他把一間小型會議室讓了出來,讓那倆孩子自由發揮去了。
夏航第一次見張銘的時候愣了一下,她覺得老師最起碼是那種看起來德高望重年紀很大的老人…中年人也行。可,這位這么年輕,似乎并不怎么讓人…相信他的實力。
少年人見到夏航,落落大方的一伸手:“你好,我叫張銘,以后就是你的老師了。很榮幸。”
夏航第一次被人這么禮貌熱情的打招呼,有點受寵若驚,連忙跟著伸出手跟他慎重的握了握:“我叫夏航。”
認師環節算是結束,夏從煜從會議室退了回來,并不打算當陪聽家長。
趙青青切了點水果端進來,張銘已經從背來的包里拿出十幾本花紅柳綠的書和一本字典,她隨意瞥了一眼——全是《學前識字》《學前數學》還有一整套一至三年級的主課本,中間還夾著一本《三字經》。
趙青青:……
弄得還真像回事。
夏航指著那些挪起來的厚厚一沓,毫無底氣的問:“這些都要學?”
“這些只是十分之一。”張銘抽出一本筆記本:“你的情況青姐已經跟我講過了,我做了計劃,爭取半年之內讓你學到小學六年級的范圍…如果有機會,我們還可以繼續,一直學到高中課程都沒問題。”
夏航懷疑起來:“我就算沒上學,也知道小學要上六年,你六個月就讓我學六年的東西,你覺得我接受的了嗎?”
“我當然覺得。”張銘肯定道:“一年級的孩子識字也不多,數學也是在百十之內加加減減。就比如你現在拿一百塊出門,買了兩樣東西,一樣38塊,一樣27塊,你肯定知道找回多少,這些知識你沒學過,但肯定知道,當然只要稍微帶一下就行。為什么你會覺得自己接受不了。”
這么一聽好像還有幾分道理,夏航本身也就想著多認識幾個字,一下子就被張銘輕描淡寫到了高中,此刻更是被那一沓十分之一書受到了驚嚇,她摸了摸厚厚的詞典問張銘:“你不是學生嗎,你天天來教我,你不要去學校的?”
“我高中時出車禍導致大腿粉碎性骨折,可那時我并沒有休學,在家休養了大半年,依然以全校第三的成績考上了我理想中的大學。所以,即使我不在學校,依然不影響我的成績,再者我下午可以去。”張銘一點謙虛之意都沒有的炫耀了一下后,直接從面前的書堆里抽出一本拼音書:“今天的三個小時,我希望讓你學會拼音。到時候我會布置點作業給你,記得好好寫,明天我會檢查。”
夏航:……
挺上綱上線的。
三個小時學26個字母,時間挺綽綽有余,夏航在張銘教到第三遍時就已經全部會背了。記憶力好的讓張銘省去了不少口水,直接扔給她一支筆,讓她對著抄——五遍起步,而他自己拿起手機一邊手游去了。
夏航的十指一向靈巧,哪怕張銘要求她26個字母必須寫到和書本里的字相差無幾才算合格時,她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可結果,她根本控制不好一支鉛筆。手指稍微提點力,筆芯就相當不給面子的來了一個連根折斷。嚇得她完全不敢用力,鉛筆又能直接她手里飛出來,反正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握筆的…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穩定了手中的筆,寫出來的字簡直有點慘絕人寰。張銘用了十二分專注也沒看明白她寫的什么東西,無奈之下,只好手把手的教。
夏航專心求學,并沒有注意到少年人在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教寫時,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張銘把自己手機伸到夏航面前:“加個微信吧,回家給你發作業,明天檢查。”
夏航畢恭畢敬的把手機奉上:“你幫我加吧,我不會搞這些。”
夏航的手機簡單就像剛剛點擊了恢復出廠設置,干凈的一目了然,除了手機里的自帶軟件,就只剩一個微信,微信里的人連她自己加上微信團隊也只有五人,把自己加進去后,張銘又拿她手機給自己撥了電話,相互存了號碼后便揮手告別。
中午,夏航和夏從煜坐在一起吃午飯,期間夏航像模像樣的向夏從煜背誦了一上午所學的東西,然后一臉無法接受的表示自己三個月根本達不到張銘的要求,不能因為他自己聰明就覺得天底下的人都跟他一個樣。
夏從煜隨口接道:“我小學的時候連跳兩級,中學跳了一級,大學是保送,所以當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的那些小學同學還在努力參加中考。”
夏航:……
這是顯擺嗎?
“對了。”夏從煜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到夏航面前:“你的身份證,收好。”
“身份證?”夏航愣了愣,隨即迫不及待的把它拿出來,對著太陽左照右照,仿佛在手里拿著不是身份證,而是一張刷之不盡的信用卡。
夏航很激動,這是一張可以證明她身份的卡片,有了身份證的她再也不是郭英達嘴里說的‘連死也只能變成無根的孤魂野鬼’了。她寶貝似的把身份證收進自己的口袋里。片刻后,又忍不住拿出來對著它看,然后一個勁的傻笑。
夏從煜不得不在她興奮的時候提醒一句:“你今天下午可是要上班的,人事的經理已經給你安排好了,是嗎?”
“嗯。”夏航應著:“說在客房部,沒什么事,住房客人走了以后進去看看就行。”
夏從煜點點頭,他倒不是真想讓夏航做什么,只是覺得這丫頭閑著也難受,又沒什么朋友,不如給她找點事做,認識幾個朋友也是可以的。等到以后她有自己興趣的事情了,夏從煜都可以滿足她。
事實證明,整個下午夏航確實沒什么事做,剛開始她還能像模像樣的站在工作崗位拿著對講機隨時待命。半個小時后,已經有老員工向她靠攏,起初大家都是客客氣氣的聊幾句——話題的開始基本從名字年紀老家起頭,然后漸漸深入…夏航一向說起瞎話張嘴就來,直接說自己是孤兒…不到兩個小時,大家已經混的很熟了——話題開始向八卦之路蔓延…比如前臺的小姑娘和哪個主管勾//搭上了。后廚師傅的媳婦是我們客房部的,跟那誰經常眉來眼去了。這個酒店只要姿色好看的,不出半年肯定會被包養……這時,眾人看向夏航,一臉的意味深長。夏航從不覺得自己算個美女,被幾個女人盯著看時還不明所以,等到反應過來時,一臉驚恐的擺手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了,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非常喜歡的男朋友五點半下班,六點接到了已經在酒店門口等他的夏航。
夏航一坐上車就向陸航匯報了一天的行程——上午,老夏給她找了一個小老師,教會了二十六個漢字拼音。下午,依老夏的要求上班了,可是什么活也沒干,盡剩吹牛了。最后,掏彩蛋似的,夏航從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證,興奮勁似乎還沒過去。
“陸醫生,我有身份證了。”夏航依然很激動的跟陸航說:“陸醫生,有身份證就可以去做動車了,我想去坐動車。”
陸航被她情緒感染,從接到夏航時嘴角一直呈上揚狀態。尤其聽到夏航說想做高鐵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雖說現在的他已經過了說風就雨隨心所欲的年紀,可他就是不想掃了夏航的興。陸航當然知道,這丫頭肯定會在那些獨來獨往的日子里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出去走走,可現實中她卻被冷漠與一雙雙殘酷的手一次次的拖住了腳步。
夏航以前的日子已經結束了,陸航現在想慣著她,再者離鳳城最近的一個城市坐高鐵只需二十幾分鐘,想坐隨時可以去坐。
車站是一座城市人流最多的地方,天南地北的人都聚集于此。陸航讓夏航把身上的手機錢包看好,以防遇到扒手。夏航神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能讓賊從她身上摸到東西,那估計要他們的祖師爺來才行。
陸航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口誤,沖她抱歉笑笑。接下來他身體就被夏航用肩膀肘撞了一下,渾然不覺中就把他的錢包摸走了。
“技術不錯。”陸航意思意思的拍拍手:“走吧,取票去。”
夏航奇怪道:“你票買了嗎,就去取?”
“手機上就能買。”陸航指著前面的一臺取票機器:“一會去那把你的身份證放上去,電磁感應到就會直接出票了。”
夏航猶如一個剛剛見世面的小白菜,驚奇連連:“用身份證直接刷嗎?這也太高級了吧。”
陸航非常配合的拖長音調:“是啊,真的好高級呢。”
夏航:……
這語氣怎么聽怎么像跟三歲小孩講話。
夏航第一次坐動車,整個人都貼窗戶上使勁的往外看,即使外面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曠,她仍能一動不動的盯著。陸航扭頭,在窗戶的倒影里看到她眼睛里細碎的光。
他知道,這丫頭想要的其實真的不多。
等另一座城市的燈火開始出現在夏航眼睛里時,她立刻很開心的拉著陸航同她一起欣賞。
陸航的眼睛大概只愿意放在夏航身上,他總記得第一次見這丫頭時,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能先把人的注意力轉移過去,但仔細看,就能看到那雙眼睛底下藏著一股陰郁,尤其和夏從煜針鋒相對時,一臉的不痛快,完全找不到一個少女應該有的天真爛漫。后來,陸航發現這孩子裝堅強是一把好手,其實很敏感脆弱。像現在這樣簡簡單單的開心到一點都不壓制自己的時候很少。
陸航一直都挺心疼這個孩子。他想,就這樣和她在一起,歲月靜好,細水長流,也就夠了。
半個多小時后,兩車下了車,剛出車站就被一群黑車住宿餐飲的推銷組織團團圍住,爭先恐后的問他倆‘去哪兒’‘要不要住宿’‘吃不吃飯’,有的甚至直接上手去拉。
夏航路還沒看明白就被塞了一耳朵的嘰嘰喳喳,此刻更是看到陸航的手腕被一個四十幾歲的婦女拽著,嘴里還在喋喋不休:“小伙子,住宿嗎?去我那吧,干凈、便宜、有熱水、還有免費Wi-Fi提供,主要還很安全。”
這種動手動腳的熱情讓陸航有點手足無措了,手忙腳亂推拒的同時依然記得客客氣氣對拽他的婦女說:“不用,謝謝。”
凡是車站里死拉硬拽的生意,都有著骯臟的交易,黑車黑店黑良心,他們很會玩仙人跳,住宿的地方不衛生,誰也不知道哪里按著多少針孔攝像,把你那點激情四射的過程全部照在別人眼睛里……夏航深知這一套。雖說她以前的活動范圍不在車站,卻非常熟悉。延陵鎮不缺人渣,這種缺德事自然有人做,有人傳。
而相對于的陸航,夏航則沒那么客氣,尤其看到陸醫生被拽住時,臉色當場不好看,她一句多余的廢話沒有,直接上手把那女的拽在陸航胳膊上的手薅了下來,順手推了她一把,吐字清晰的送了一個“滾”字。
那女人被推的向后踉蹌幾步,心里十分不舒服,剛想破口大罵一番,目光觸到夏航的臉色時愣了一下。
混跡社會的小人物,非常善于看人臉色,有些人兇,是刻意偽裝出來的,看起來不好對付,其實根本不堪一擊,只要你兇過她,她就會認慫。而有些人,根本不需要對你吹胡子瞪眼,只那么輕飄飄的看你一眼,卻能讓你感到不寒而栗。一個人的眼睛能傳達很多信息,夏航的眼睛可以在陸航面前純真透亮,但在那些找麻煩人的面前,經常能把人看的發毛,這點郭三以前深有體會,也因此夏航沒少挨過揍,卻依然打不服。
夏航面色不善的樣子很能唬人,中年女人大概沒有同伙,她心里快速的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無論從嘴或者從武都占不了便宜,非常識相的拎著那寫著‘住宿’的紙牌走了。旁邊還想拉生意的人頓時退出一米安全距離,用行動表示這單不接。
陸航其實知道夏航并不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她冷嘲熱諷混賬起來的樣子他不是沒見過,但像剛才這樣真正沉下臉發火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嚇到別人的同時好像也嚇到了他,差點以為自己剛才被流氓調戲,然后被‘英雄救美’了。
‘英雄’看到那些無賴解散走遠之后,身上的‘王八之氣’憑空消失,剛才那雙狠的恨不得能射出飛刀的眼睛立刻原地變身,變得柔情似水,委屈的腔調拿捏的更是非常到位:“陸醫生,剛才那些人挺可怕的…嚇得我都餓了。”
陸航:……
嚇餓了???
夏航以前大概被壓榨狠了,問她吃什么,永遠都是什么都可以。兩人對地方都不是很熟悉,干脆直接打了車,讓司機送到美食多且熱鬧的地方。司機只管拉人,對科普城市特色方面非常欠缺,所以在陸航提出這兩點之后,略微一思索,把他倆拉到了夜市——反正那里逛街,小吃,游戲,表演,一條龍服務。
對此,夏航沒什么意見。她很少夜里出門,‘夜市’是圓是扁她也不清楚,夜市的熱鬧她無法想象,但她感受得到。
司機剛把人放下來,夏航就迫不及待的拉著陸航東走走西逛逛。攤位前雞零狗碎的飾品吸引她,拉車上的臭豆腐誘惑她,拋圈拿物的小玩意勾引著她……這些東西夏航并不是沒有見過,可每次她都是帶著另一種目的靠近被這些東西吸引的客人。曾幾何時,她也期待有一天,自己不要鬼鬼祟祟的站在人群里,也能夠心無旁貸的玩的開心。
“陸醫生,你知道嗎?自由是一個人最大的幸福。”
夏航沒頭沒尾的有感而發,陸航卻聽懂了她的意思,他深深的看了夏航一眼,覺得這個孩子錯過太多關于這世上美好的事物。不過,幸好還有以后…以后他可以陪她一點一點去把那些美好的她喜歡的東西都體驗一遍。
夜市的盡頭有個燒烤攤,支架上烤著一排肉串雞翅,在炭火中‘滋滋’作響,濃濃的肉香味直鉆入夏航的鼻底。
夏航扭頭看了陸航一眼,意思顯而易見,她想吃燒烤。
燒烤攤后支著兩個簡易的綠色棚子,放眼看去四面透風。每個棚下面擺著四張小方桌,圍了一圈藍色塑料小凳,每張桌子凳子上都能感受到一層渾然天成的油膩。有兩桌已經坐了人,各式各樣的燒烤對象滿滿當當的放了四個托盤,占據整個方桌,啤酒瓶橫七豎八的倒在腳邊,有的人大概喝高興了,嗓門渾厚飽滿,一聲蓋過一聲。
說實話,陸航真心不想答應,一個想把消毒液背在身上同志是不會愿意把自己的屁股挨到那油膩膩的凳子上去的,可某人眼里的乞求陸航實在承受不住,只能一咬牙,強顏歡笑的陪她去吃,其決心猶如要去干三瓶敵敵畏。
點好的東西很快放在托盤里端了過來,陸航只點了兩樣素菜,其余的全是夏航左指右指根本連看都沒看明白就指了過來,她大概覺得反正自己全都吃的下,那就什么都想嘗試一下,所以最后端來一根羊鞭時,陸航臉色十分精彩。
夏航拿起一串脆骨,剛剛想往嘴里送,她身后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板,二十個脆骨,六個腰子,肉串三十,素的隨便來點,再來一箱啤酒……唉,郭七,十一死哪去了?快把老子扶過去坐著。”
夏航臉色驟變……感覺自己寸到了點上,隨便出一趟門都能遇到鬼。
“怎么了?”陸航覺得她臉色不對勁,扭頭看了一眼剛才點菜的人,那人頂著一頭黃毛,嘴里叼著一只未點燃的煙,看起來十分暴躁,一眼斜過去,貌似看誰都不是順眼。人非常瘦,高凸的顴骨顯得那張臉更有種陰險的感覺。劣質的羽絨服下夾著一根木拐,單腿站在攤前,等著旁邊的人去扶他。
郭三感覺有一股視線落在他身上,自打瘸了以來,他就最討厭有那種好奇的目光跟著他。這貨被廢腿之后一直以為是某個看他不順眼的資深流氓下的黑手,以至于當時收到‘不準出現在鳳城’的警告時也沒有真正受到威脅的感覺,他想著還有英叔,英叔混在鳳城多年,缺德事干過不少,肯定是有些手段和人脈的,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等來了英叔被大火燒死在家的消息。那個時候,他才感到真正的害怕,意識到他們肯定無意之中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連忙帶著郭七、十一滾出了鳳城。
可有句話怎么說,狗永遠改不了吃屎。
郭三吃了教訓,廢了腿依然沒有改邪歸正的覺悟,他現在的脾氣可以說比以前更加狂躁,像只瘋狗,誰要多看他一眼,必定逮誰咬誰。
“我操,看什么看,看你麻痹。”郭三對著陸航就是一通狗叫。
陸航皺著眉把目光收回來,不予理睬。
可瘋狗并不會因為你不理他而停止攻擊,郭三這根屎棍子猛拍了一下郭七的腦袋,指著陸航的座位說:“把老子扶過去,我看中那位置了,讓他們滾一邊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