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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堪回首

  • 天上星懷中月
  • 朝彩
  • 4577字
  • 2019-07-29 10:10:00

被兩面夾擊的沈奶奶不得不妥協在淫威之下,抱起醋茶,由沈晉扶著往室內走了回去。

一邊走,一邊叮囑劉阿姑:“惠秀,記得加冰塊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進去涼快涼快,一會兒煮好我也進去陪你哈。”

沈奶奶嘟囔著:“不用你陪,我有丸子就夠了。”

話語間有點小委屈,她待劉阿姑那般好,結果小晉一回來,就把她的狀給告得七七八八的。

就在剛才,連她這兩天去戲劇社團和別人對唱《游龍戲鳳》的細節都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知了小晉。一向正正經經的小晉也打趣起她和男搭檔來,真的是羞紅了老臉了!

劉阿姑看在眼里,心里好笑又不敢太過表露。老太太這幾年是越活越臉薄,再多說一句,她怕適得其反。煮好丸子,按照老太太的要求,隔著冰水冷卻一會兒之后,再加入小小的一塊冰塊,老人家可受不了太冰冷的東西。

晉少不愛甜的,所幸在搓丸子時考慮到老太太不能吃高糖食物,特意加上了健康的麥芽糖,量控制得剛剛好,晉少應該能接受。

給他們兩人各盛上一碗丸子后,劉阿姑整理好室外的小廚房,關掉纏綿悱惻的音響,接著去拆老太太舊的床單被套給洗了,留空間給奶孫倆說悄悄話。

沈晉和奶奶其樂融融地吃著丸子,聊了家里近來發生的趣事,聊到好笑之處時,奶孫兩人的笑眉喜眼如出一轍。沒多久,習慣了午睡的奶奶睡意漸漸上來,每說兩句話便會陷入片刻的打盹。

他取過老人手中的碗,放回桌上,輕輕喚了聲,奶奶似乎聽見了,深凹的眼窩動了動,努力睜開一條細縫,終不敵周公的呼喚,聳拉的眼皮軟軟地重又遮住光影,人徹底睡沉了。

沈晉想起了小時候躺在奶奶的懷里,聽著搖籃曲,奶奶的手輕輕拍著他后背而后舒服入睡的時光。那些年他從呱呱墜地的嬰兒長成開始識世事的小孩,是眼前這個可愛的女人與已故去的爺爺陪伴了他最弱小的那幾年。

六月如火的天氣,窗外蟬鳴聲此起彼伏,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動聽得慘烈。

他將奶奶散落在臉頰兩旁的白發拂開,伸手穿過她的頸下、腿下,摟緊她柔弱的雙肩,收緊雙臂,慢慢地橫抱她起來,往老人的房間舉步走去。

這一步一步走著的是那些年里爺爺奶奶走過的歲月路途。

郭堯月的電話進來時,他正從浴室里出來。換掉了有些汗味的運動服,下身圍著浴巾,濕答答的頭發往下滴著水,拿過干發巾擦拭,邊走邊擦,床中央的手機倏爾響了。

掃了一眼手機,擦拭頭發的動作一頓,猶豫了兩秒便彎身拿起,拇指右滑接通。電波相連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摒住呼吸,沒有講話。手機那頭的人也安靜著,淺淺的呼吸聲透過無線波傳來,無端勾人心弦。

郭堯月抱著小熊,下巴靠在布偶頭頂,眼睛飛快地眨著。她握緊手機,顯然沒預想到沈晉會這么快就接起電話。

兩小時前,她站在飯桌邊,冰涼砸在手臂上,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結果摸了滿手的淚水。她心如擂鼓,奇妙的感覺一閃而過,快得讓她覺得今天、昨天發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場夢境。

恍惚之間微信提示聲突然響起,一看,何英英搞怪的頭像旁邊寫著:月,杭旭澤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

她心一跳,怎么一下子大家都跟她提起那人來呢?

抽出紙巾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水與面膜精華液,打開電飯煲,盛了一碗粥,慢慢吃著。還沒想好如何回復何英英,這位性子急的閨蜜已經迫不及待地連發了四條長長的語音過來。

點開——

“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免得你又想起那些破事不開心。你相信我,一開始我都不想理他的。但有件事我覺得你需要知道。”

“前幾天我們高中的同學們在企鵝群里說起Z城病人家屬刺傷醫生的事情。不知道誰說了句我們班那誰不正是在Z城當醫生嗎。她就出現了,給這群憂心社會大事的同學解釋了被傷的醫生不是杭旭澤。后來他們又調侃起杭旭澤這么帥,家屬肯定不舍得下手什么的。接下來更過分,他們把你和杭旭澤當年的事情拿出來開玩笑!”

“我看到的時候真的氣炸了。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以訛傳訛,為了你我也忍了,那女的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子的,她卻不出來解釋。杭旭澤聯系上我的時候,我直接給拒絕了他,并且痛罵了他和那女的一頓。”

“我氣不過他們那樣說你啊,就越想越惱火,第二天在群里懟了他們。退群之前我才發現,原來杭旭澤中間有否定他們的胡亂猜測,還問誰有你的聯系方式,想向你直接道歉。前天他又找到了我,這回我沒敢自作主張。月,現在選擇權交回給你。我還沒回復他,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發了一會兒的呆,摁住錄音,問何英英:“為什么你們都覺得我喜歡杭旭澤呢?”

何英英是,那群老同學是,甚至連本應不認識杭旭澤的沈晉也是那樣的篤定她喜歡杭旭澤。回憶過去,很多蛛絲馬跡已經變得模糊,她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導致全世界都認為她喜歡著一個其實她根本不是以男女之情喜歡的那個男生。

“你不喜歡他,那你喜歡誰?”

多熟悉的質問啊。她想起昨晚沈晉有些失控的低吼,神思跑散,內心疑惑滿滿——怎么沈晉會知道杭旭澤的存在呢?他們應是兩條平行線,絕沒有交集的可能的啊。

突然,她想起了何英英口中的“那女的”的名字了——陳子婷,沒記錯的話,陳子婷當初考上的大學便是和沈晉同一所的P大。

不會這么巧吧,沈晉和陳子婷是相識的?可盡管他們認識,為什么沈晉會知道她的事情呢。陳子婷也沒理由去跟他談及她與杭旭澤的過往呀,畢竟她于陳子婷而言,即使是提及名字也會感到十分反感的存在,她始終是一個壞人。

她回復何英英;“我曾經也以為是的。”

過去高中三年是她人生中最痛苦、最迷茫、而又最慶幸的時光。她不否認入學時在校門外對杭旭澤的驚鴻一瞥,印象很深刻,導致進入教室正式上課時,看見角落窗邊坐著的那個白衣潔凈的男生,她的心猶如上了馬達一樣,心跳加速,快得離譜。

依照國際慣例,新學期新同學新風貌,新生們都得上臺作自我介紹。輪到那男生上臺時,至今她還記得那時候他平和干凈的聲線,還記得他站在那里不動就已經輕易地撩動了整間教室全體女生的心神。

“杭旭澤。”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后來經班主任介紹,才知道他是云城中考的狀元。

學霸杭旭澤——這是她內心里初初對他的定位。

高一的一年里,她與杭旭澤其實并無過多交流。一則因為他是學霸,一心只顧學習跟運動,身邊聚集的都是些同樣年輕氣盛的同齡男生。她一個女的,又是歸屬于學渣類別的同學,人家根本都不會跟你多講一句話。

二則因為她對杭旭澤純屬欣賞之意,并無像她同桌林尤那樣——整本課堂筆記的扉頁寫滿了他的名字,像中了盅似的迷戀著他。說來,沈晉也算是根正苗紅的帥哥一枚,她這是見慣了美色,平淡的上學生活也早已沖淡了當初在校門外見他如光般的驚艷之感。

在未來云城上學之前,她跟父母冷戰過,跟外婆生氣過,大人們做事從來不會考慮她的感受,決定權在他們手中,她從來只有反抗后必須的服從。

那一刻她站在云城的土地上,坐在容納了40人的實中高一8班的教室里,心里面不是沒有怨恨,只是順從了自己,也武裝了自己,她變得開始不喜歡笑。明明和藹可親的外婆,在她心里也漸漸變得面目可憎。

在云城生活剛開始的那一年里,她像個俄羅斯套娃,一個個真實的自己永遠藏在下一層的皮囊之下,且越真實越弱小。那些年飄散的流言,說她從高一就暗戀著杭旭澤、費盡心機地在文理分科之前努力提升自己從而達到與杭旭澤同班的目的,從來就是一樁扯淡、無依據之事。

謠言止于智者,可哪里還有什么智者?不過是一群閑來無事,愛聊與自己無關的糟糕事的明白人罷了。

如她,也曾或說是一直都處在八卦中心,領略過風暴的力量,但也不妨礙她去八卦別人。

只是偶爾會因滋味不好受而厭倦自己而已。

她有想過一千種一萬種與杭旭澤重遇的情景,想過快意凜然地否定他:她并沒有很喜歡他,請不要太過于自作多情。別人猜測的與我無關,她們齷蹉的是她們自己的內心渴望,不是我——郭堯月的。

終究是一時憤懣,幻想過后更多的是懊惱與不甘,走在繁華的十字路口、走在人滿為患的商場,旁人的喧嘩從來與她無關,沮喪的心境使得她根本無法融入人群當中。像是走在沙漠里的獨行者,渴求水源與出路,可現實給她的只有滿目的黃沙荒涼。

“月,你還好嗎?我好擔心你。”

良久收到何英英的回復,淚水重新涌上眼眶,她歪頭盯著眼前的白粥,熱氣已沒再上升,粥也只是一碗粥而已。

“英英,我想見杭旭澤。”

何英英推開摟著自己的友人,走到一邊,一臉擔憂地看著手機。出國之前和堯月因種種原因沒能聚上一聚,現在她不清楚堯月的狀態如何。

她知道當年的事對堯月傷害挺深的。天性樂觀的堯月在那段日子里總是隱藏著自己,她的悶悶不樂、逆來順受被強行消化,故作開懷的笑容每每都讓何英英感到心疼。

“乖,我過兩天回國。你想見杭旭澤的話,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啊。全世界最好的郭堯月,我的好朋友,不要不開心,我愛你哦。”

郭堯月反復聽著這條語音,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她最慶幸的是認識了何英英。

結束與何英英的談話后,她把自己收拾了一遍,下樓去小區超市進貨了些生活用品與零食,拎著滿滿兩大袋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回到住處。

如果說有什么東西可以立刻舒緩心情的話,那無疑就是吃。她拆開薯片包裝,邊吃邊看著電視劇,先前錯感的自己早已被拋之腦后。

劇里的男女主因為誤會,遲遲沒能給觀眾發糖,看得她都替他們著急。突然她又想到了沈晉,拿起手機猶豫了很久,一集不虞之隙過去了,她撥通了他的電話。

任何事都得有人先走出第一步的是不是?她愿意當第一人。

只是沒想到,他接電話的速度如此之快,她甚至還沒想好開口第一句應說些什么。

她握緊手機,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他也不講話,明明是他說今晚要談談的。她都已經主動給他打電話,接下來劇情不應該輪到他控場的嗎?不知道從哪里說起的她感到好尷尬呀,早知道就不沖動撥這一通電話了。

天大的事情,晚上談就好啦,他主講她旁聽,多舒適呀。

腦子里將所有事情過了一遍,她終于找到開場臺詞。

“那個......謝謝你煮的粥啊。很好喝。”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多說兩個字不行的嗎?她又頭禿了。

為什么她要喜歡上這小崽子啊!!好生氣自己的多巴胺啊,對誰都沒反應,偏偏對沈晉來勁。

郁悶歸郁悶,剛才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多少是歡喜的。

腦袋里雜七雜八地過濾著諸多信息,她好想問問他是不是認識陳子婷,是不是從陳子婷那兒聽到了她與杭旭澤的事情。她想告訴他那一切很大的一部分都不是真的,卻苦于沒立場去說這一番話。

最后她問:“昨晚的酒醒了嗎?還有沒有難受?”

電話那頭的他好像在走動,片刻后傳來衣服磨擦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等了一分鐘,他才重新說話。“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沒事的話,我掛了。”

語氣冷漠得不像是她認識的沈晉。她默了一瞬,有點難過,“我們......以后都要像這樣子說話嗎?”

“對不起。”他像是嘆了一口氣,接著他把電話給掛了。

她不敢相信地把手機拿到眼前,正看看反看看,他竟然把她的電話給掛了!

這是什么劇情走向......郭堯月把小熊扔在一邊,雙腳前后亂蹬,啊啊啊,氣死她了,氣死她了......還沒氣出個所以然來,視頻邀請的提示聲響起,她生氣地把它按掉。

沒過幾秒鐘,微信再次震動起來。

她跑到衛生間,整理了下凌亂的頭發,涂上滋潤的唇膏,才慢騰騰地接通鍥而不舍的視頻邀請。

沈晉出現在手機屏幕中央。他好像剛沐浴完,上身是件白色T恤,半干的黑發柔順地搭在他頭上,略長的劉海稍稍遮住他的眉毛,另一只沒拿手機的手隨意地撥動著濕發,背后是白光萬道的燥熱騷動。

“干嘛掛我電話?”她問。她好像被迷惑了,卻又清醒著。

他眼眉一挑,答非所問:“現在有空嗎?”

“......有空......吧。”

“嗯嗯,那我現在來接你。晚上到我這吃飯。”

啊?她懵掉了,沈晉一直在走動,她剛只顧看他,沒留意到他身后背景變化。

“你回家啦?”

“嗯。”他不知為何笑得燦爛,她心一跳,接著聽到他說:“月月,歡迎來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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