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米糧吃完了，我只能去山下的集市上買。

自從縣老爺每季都送錢糧來慰問我師父，我已經很久沒下山買過米糧。

山上孤寂，不像集市上人聲鼎沸，其實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算算日子，元日將至，師父不甚在意，我卻覺得應當將家里收拾的喜慶些。

跑遍了大小街巷才買夠紅燭燈籠對聯，我正準備回山，卻看到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從眼前閃過。

師父……？

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看花了眼，師父這么多年從未下過孤山，我怎會在集市上看到他？不過他穿的的確是我親手給他做的那身衣裳。

不知不覺我已經跟在了他的身后，在人群中穿梭，不知他要去何處。

人群擁擠，衣擺混亂，幾個晃眼那道灰白色的身影又消失無蹤，我抬眼竟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府邸。朱紅色的大門奢華，門前的石獅威嚴，燙金的匾額上書‘蘇府’兩個大字。

這是個富貴人家。

我首先這樣想。我這樣的庶民這輩子恐怕也只能有遠遠觀望一眼的資格。

我轉身要走，卻在身后看到了一個熟人。

落愁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看著我，“你為何不進去？”

進去？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怎么能隨便進，恐怕不等我伸腳就被人打出來了。

“你當真什么也不記得了？”他問我。

他好奇怪，他這話問的好像從前他認識我一樣。他一定是把我當成了他說的那個與我長得相像的人。

“我是家住孤山的小梅，不是你說的那個人。”我只能這樣提醒他。

他揚唇輕笑了聲，“你可知這蘇府里住的是什么人？朝廷的肱骨之臣，賜一等公爵。”

果然是大有來頭，不過這與我又有什么關系。

“瞧瞧這碧瓦高墻，你相信很快它將會覆滅？”他看著我的眼神變得凌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里住的是他的仇敵。“蘇梅憶，你該回家了。”

他望著我笑，張揚又可怕，我的背脊已經滲出了冷汗，他究竟是什么人？

蘇梅憶是誰？

我轉身瘋狂的逃跑，想要遠離他，遠離這塵世的喧囂。

我的心兀自像是缺了一塊，我從未如此害怕過，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我從未那般依賴過孤山的寧靜，從未如此想快點見到師父。

回到孤山，看到師父仍在書房，他正專心致志的刻玉，大致已成型，是一枚玉簪。

我問師父，他當年是在何處將我撿回來的。

師父隨口答：“不是跟你說過很多回了嗎？就在孤山腳下。”

“可為什么我只記得十二歲以后的事，從前的事我一概沒有印象？”

師父很無奈，“誰叫你笨呢！自己笨記不住事難道還能來怪師父？”

是啊，我太笨了，有的時候真像個傻子。

我沒有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師父，也沒有再下山，卻在午夜夢回時，總聽到一個人叫我——

蘇梅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