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不是最好，但一直都在努力。

——陸西澤

翌日下午。

金色的暖陽透過玻璃鋪滿整間教室，或整齊或歪斜的桌椅占滿大半的空間。桌上放著的課本，壓著的試卷，輕輕隨微風翻卷著，發出細微的聲響。

陸西澤怎么也沒想到，原本以為要等假期結束才能見到伊璐璐的他，竟然會在教室碰見伊璐璐。

整個學校都空蕩蕩的，偶爾會有兩三個學生出入教學樓。

陸西澤提著一袋零食剛進教室，就看見伊璐璐在課桌前收拾的身影，頓時臉上寫滿了驚訝和驚喜。

“哎——！”陸西澤驚呼一聲，亮著眼珠子竄到伊璐璐跟前，“你怎么來了？”

伊璐璐淡定地把壓在她書上的零食袋子扔到一旁，語氣微涼。

“想來就來。”

想來就來……陸西澤的太陽穴抽搐一番。

“對了，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說說唄。”

“沒什么好說的。”

“什么叫沒什么好說的？”

伊璐璐默然地收拾完，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兒？”

伊璐璐沒有回答他，只管往前走。

冷酷無情伊璐璐……陸西澤默默在心里給她打了個標簽，站起身跟了上去。

“昨天一定發生什么事了，那女孩的死跟那個男的脫不了干系。”

“把你昨天看到的跟我說說行不行？這是很重要的線索。”

“我說你能不能說句話，理我一下成嗎？”

伊璐璐好像自帶屏蔽功能一般，任陸西澤在耳邊狂轟濫炸，她還是一副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看不見的樣子。

陸西澤的心愈加煩躁，停下步伐，看著伊璐璐莫不關己的背影，又想起昨天在警察局發生的事，本來就暴躁的心更加堵得慌。

為什么？為什么都是這副樣子？明明只要一句話，真相就會大白，可是為什么沒有人站出來為死者說一句話？

“你們都是這樣！明明心里清楚，卻偏偏要裝傻！警察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什么狗屁自殺！身為證人卻保持沉默，你比他們拿錢辦事的人更可惡——！”

伊璐璐頓住，半長的頭發隨著風微微揚起，眼鏡將她深色的眸子遮在陰影下，看不真切。

“那你呢。”

語氣冰冷而遙遠，輕輕地打在陸西澤的心上，卻好像受到巨大的重擊。

“什么……”

“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還有一個人在現場？”

伊璐璐扯著嘴角冷笑一聲，“死了就是死了，她既然有勇氣去死，還需要你來可憐嗎？”

“別說我什么都不會做，就算我把整個過程都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警察相信了？給她一個公道？只有傻子才會這么認為。”

陸西澤面色復雜地看著伊璐璐，心里百般滋味，不甘心地回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說，警察也會從尸體上查到蛛絲馬跡，到時候，那個人一樣逃不了。”

“那你又何必來問我？”

陸西澤一堵，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知道，那里的警察，為了省事，根本不會去調查……

因為那里的條件，沒有人愿意惹事上身……

伊璐璐走了，不帶絲毫猶豫，孤單的身影，冰冷的心。

以人民的利益為己任。

在經不起折騰的生活面前，都是假的。

陸西澤捏緊拳頭，皺著眉，消極的目光里帶著堅毅。

說不定會有奇跡呢？

他可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陸西澤重拾信心踏出校門，只是沒走幾步，便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少爺。”孫管家穿著一身整齊的黑色管家服，恭敬地站在陸西澤面前，略帶銀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孫管家……”陸西澤大吃一驚，“你怎么在這兒？”

“老爺請您回去。”

“不。”陸西澤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冷聲道：“管家請回吧，代我向老爺子問好。”

“少……”

陸西澤未等孫管家把話說完，抬腳走了，平日里嬉笑的樣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孫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太陽西移，沒一會兒便消失了蹤影，昏黃的天空漸漸被黑色覆蓋，露出三三兩兩的星星，顯得甚是凄涼。

伊璐璐從超市出來便覺得不對勁，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后，即使那人隱藏的很好，伊璐璐還是有所察覺。

難道是他……

伊璐璐目光微沉，略加快了步伐。

天色越暗，那人跟蹤的步伐就越紊亂，終于要安耐不住了嗎？伊璐璐想。

那個女孩死去時悲愴的眼神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里，那雙眼睛，如此的渴望，如此的哀傷。

好，便讓你親自跟她解釋吧。

那人只顧著跟蹤伊璐璐，小心謹慎地怕被發現，卻完全沒意識到伊璐璐走到了哪兒，等到察覺過來時，為時已晚。

“故地重游的感覺如何？”

躲在陰影下的人明顯的顫抖起來。

伊璐璐笑著轉過身來，明亮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顯得異常詭異卻又如此純潔無瑕。

就是那雙眼睛！就是那道刺人的目光！

那人戰栗著走出陰影，眼中隱藏不住地驚慌與悲傷，臉上淌著的淚順著臉頰滴在地上。

那個時候，就是那雙眼睛，冷漠地看著他放開喜歡人的手，看著他親手將愛人推下懸崖。

而如今，還是那雙眼睛，像是能輕易看穿他的一切，看清楚他內心深處的懦弱與膽怯，直逼靈魂的拷打著他的心臟。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帶我來這里！”男孩帶著哭腔，顫抖著嗓音，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跌在地上。

就在他眼前，那片已經被清理過得血跡，明明都消失了，卻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腦海里。

伊璐璐收起笑容，冷眼看著那個人。

男孩踉蹌著，終于走到了女孩死的地方，深深地跪了下去，撲在地上，臉一下又一下地磨挲著水泥地，仿佛還能感覺到她的溫度。

“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男孩大哭著，用手使勁地撫摸著水泥地，直到磨破手掌，直到他們的血液彼此融合。

伊璐璐不知道女孩有沒有原諒他，反正，她自己是永遠都不會原諒這種人。

給了愛與期待，也許了她承諾與未來，卻在最后，因為自己的懦弱，親手毀掉了所有。

“哭夠了嗎？”伊璐璐諷刺道：“你就算把淚都流光，血都流干，她也永遠都不會活過來，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男孩抽噎著，發泄過后有了一絲理智，紅腫著眼睛說“你根本不明白，我們有多相愛，可是……可是我們沒有辦法……”

伊璐璐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當陸西澤本著不放棄的精神重返現場時，正好看到伊璐璐和那個男孩，驚訝之色無不溢于言表。

男孩站起來，雙目失神，空洞地看向遠方，呢喃著：“我們說好了一起死，可是我在最后卻……”

“你怕了。”伊璐璐故意道：“放心，她、是、自、殺。”

伊璐璐毫無感情，一字一頓地說完，男孩崩潰地大吼：“不——！是我！是我殺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是啊，就是你害死了他。

他站起來近乎瘋狂地向遠處跑去，嘴里大喊著：“你等我！我來陪你！我來陪你……”

一段時間后，聲音漸遠。

陸西澤心里好像打翻了調味料，一時酸甜苦辣不知是何滋味。

“你是故意說那些話刺激他。”

陸西澤走出來目光復雜地看著伊璐璐。

伊璐璐似乎對他的出現并不意外，淺笑了一下瞬間而過。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

“你不怕他尋死？他如果死了，你這樣做，等于是變相教唆，你也有責任的。”

伊璐璐毫不在意地抬腳就走，并且肯定道：“他不會死，因為他害怕。”

真是諷刺。

陸西澤真的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個人，他跟上伊璐璐的腳步，問：“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

哈！

陸西澤在心里大笑一聲，有意思，冷漠的不像個17歲的孩子。

月光撒在路上，照亮一片，伊璐璐和陸西澤相顧無言地，走向遠方。

而那個人，終究應了伊璐璐的話，從骨子里就散發出來的懦弱，無論用多么氣勢的豪言壯語，也改變不了。

只能，帶著無盡的悔恨和痛苦，孤獨地，茍且完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