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在意一顆流星墜落后它是否會孤獨。

何況，連發光都不曾有過。

——伊璐璐

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此消失的瞬間，伊璐璐的心還是止不住顫動了一把。

女孩就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紅腫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淚水將希望和決絕全都柔和在一起，像一杯濃墨倒進清水里，妖嬈，張揚，最后渾濁。

她們靜靜地對視著，同樣的沉默，亦是同樣的可悲。

白潔的衣裙被血液染紅，一點一點的，猶如墜落在血紅色花海的少女，漸漸被無邊的花海吞噬。那些涌出的血液，甚至還散發著熱量。

伊璐璐看著那具冰冷的尸體，原本壓抑的心突然就釋然了。

既然自己選擇了死亡，又憑什么要讓別人來接替你的悲傷。

但是，總有人會為一時的沖動買單，而這個人……

伊璐璐揚起頭看著那個男孩，尖銳的目光劃破空氣直直地刺進他的眼睛里。

無關你我……

許是有人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大人們接連喊叫著“有人跳樓了！”“快叫救護車！”“救人啊！”“……”

一時之間，人們在出事地點越聚越多，沒一會兒便把尸體圍得水泄不通。

男孩在伊璐璐低調而又刺眼地目睹下，慌張地離開了。臨走前，腦海里還在一遍一遍地回放著女孩最后驚恐的表情，還有隱藏在黑暗中，伊璐璐意味不明的目光。

呵，喜歡到最后一無所有。

急促的鳴笛聲在遠處響起，伊璐璐轉身離開，身后的喧囂與吵鬧，皆在她轉身的瞬間，再無關聯。

陸西澤喘著粗氣剛趕到頂層，突然瞥見那個男孩急匆匆地從后門跑了，感嘆了一句竟然沒跳樓，步履不停地直接就追了上去。

男孩許是心里有鬼，察覺到后面有人追他后更加慌亂，三步并作兩步地跨著樓梯往下奔。

陸西澤看見男孩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越跑越快的身影，只能恨恨地在心里罵了一句“艸！”

還能怎么辦？追呀！

于是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跑著，一個不知道為什么追，一個不知道為什么跑，就這么僵持著。

直到最后，這場追逐戰以男孩翻墻而逃，陸西澤體力不濟而告終。

“我去！真能跑！”陸西澤彎著腰大喘氣，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臉頰滴在地上，滿臉漲紅。“你爺爺的，除了吃飯的時候，老子還沒這么拼命跑過！”哈氣哈到半中間，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等等……伊璐璐！

陸西澤想起伊璐璐還在那邊，光看著這個男的跑了，和他一起的女孩去哪兒了？

琢磨半天，突然深吸一口氣，一臉的難以置信，不對啊！

連忙轉頭往回奔。如果都沒事了，為什么那個女孩沒有和他在一起？

太晚了，等到陸西澤趕到現場時，警戒線已經拉上了，尸體也已經被運走了，唯有一灘早已干涸的血跡，昭示著這里曾經上演的一場悲劇。

陸西澤神情恍惚地看著那攤血跡，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人走過，只對著那片血跡指指點點，卻不做任何停留。

到底發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是伊璐璐，一定看到了全部過程。

眼睛突然亮了。

對！還有伊璐璐！

想到這兒，陸西澤馬上又來了精神，找到她，一定可以知道真相。

然而三秒鐘后，陸西澤一下子振奮的心情卻又陷入了萎靡。

問題是，他不知道伊璐璐在哪兒啊？！

靠！他根本不了解伊璐璐這個人啊！

思慮再三后，陸西澤想，只能先去派出所了解情況了，至于其他的，估計只有見到了伊璐璐，才能真相大白了。

……

夜市繁華喧囂，伊璐璐站在陽臺上，涼風從脖子一直灌滿全身，額前的碎發被風吹的瘋狂搖擺，那些嘈雜的聲音也被她屏蔽在外。

有一點陸西澤說對了，伊璐璐確實看到了整個過程，但是剩下的，他錯了。

伊璐璐根本不會出面去解釋什么，旁人的糾葛恩怨，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就別想牽連到她的身上。

但是生活往往如此，即便努力的去撇清，現實，總不會讓她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警局里。

“什么！？”陸西澤一把拍到桌子上，多少詞語都形容不了他此時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自殺？！你們有沒有搞錯啊！”

當班的是一個中年大叔，微微發福的身體把制服撐得滿滿當當，寬厚沙啞的聲音在整個前廳回蕩。

“沒搞錯，就是自殺，這年頭想不開跳樓的人多了去了，何況她一個大學生，未婚先孕，跳樓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還懷孕啦？！陸西澤聽到這個消息的震驚程度絲毫不亞于當媽的聽到自己流產的消息，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可言。

“行了行了，都幾點了，這天兒都黑成這樣了，人當媽的聽到消息都沒你這么夸張，整得你就是那孩子的爹似的。”警察大叔一只胳膊攔著陸西澤另一只胳膊開門就要把他請出去，這孩子怎么這么犟呢？

陸西澤不死心地喊著：“你們沒證據怎么能隨便下結論！不是說有困難找警察，你們就是這么拿著國家的錢不干正事兒！我瞧不起你們！”

哎喲我的天，太能鬧騰了，陸西澤洪亮的大嗓門震得人腦仁兒疼。

警察大叔把他轟出去后，掏了掏耳朵，語重心長對他說了一句話。

“小伙子，這世道本來就是這樣，不是我們不想調查，而是這條件它實在不允許啊。你以為我們警察光鮮，可我們也就是個老百姓，富人他一輩子是富人，咱們窮人，就是拼到死，也還是個窮人。”

陸西澤平復了下心情，本來憋著的好多話卻突然不想說了，這里是哪兒，是整個城市最窮苦的城西，人情，終究贏不了現實。

大叔擺擺手，“趕緊回去吧，這種事兒以后少摻和，勞心勞力最后也落不著一個好。”

說完，轉身關上了警察廳的大門。

陸西澤耷拉著眼皮，一時間不知哪般滋味，嘆口氣朝學校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只是個孩子，面對復雜的社會和現實，什么都做不了。

………………

作者：跳樓這件事的確發生在我這里，而且就在我們學校對面，那個女孩從最高的階教跳下失去了生命，那個男孩，同樣也失去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