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最大的產業便是布坊和繡坊,而且柳家有他們獨創的繡法,宮中司衣司女官很多都師從柳家走出來的繡娘。
每當柳家有新面料和新款式的時候,柳姜都會第一時間通知薛蘅選購。
前段時日薛蘅要為漢壽鄉考慮精打細算自己的銀兩,嫌棄價格昂貴便回絕了她,現在不用為錢財發愁,薛蘅自然要去柳家繡坊看看。
在國宴當晚她坐那般靠前的位置,當然要打扮的精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柳姜得知薛蘅想去柳家繡莊選購布料,想著最近無事特意乘著馬車來薛府接她。
柳家繡坊位于朱雀街,鋪面比普通人家的住宅還大。
前面是店鋪,后院是接待貴客的雅間和繡娘們住地方。
薛蘅掀開車簾看著街道,說道:“這條街真安靜。”
柳姜莞爾一笑道:“自然不如正府街熱鬧,你那平樂館每日都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去游玩。”
薛蘅攤了攤手,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
到了繡坊,丫鬟小廝們看見馬車就知道是他們的小姐來了趕緊上前迎接。
因著年關快到了,近日繡坊的生意十分火爆,繡坊二樓的包廂中來了不少大家小姐挑選錦衣。
前段時日與薛蘅發生過齷齪的謝晚照也在這兒。
她想著謝晚照曾經給自己提供過關于青稞的消息幫了她一個大忙,便主動上前打著招呼。
謝晚照知曉珍妃是因為想讓她安心,才說出貶低薛蘅的話,心中有些內疚,本想著登門親自給薛蘅道歉。
但她娘親并不讓她與薛蘅有太多的接觸,這次遇上了也只能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
柳姜并不喜歡謝照晚,扯著嘴角道:“真是迎面一盆冷水呢!”
“冬日到了,冷水正好增加抗寒能力!”薛蘅接著她的話說到。
隨即便不再理會謝照晚,到了包廂里柳姜讓人將繡坊最好的面料和最新的圖樣的拿來。
薛蘅看著桌上的琳瑯滿目的面料、圖樣都挑花了眼。
最后決定做一件暗花細絲褶緞裙和緋紅厚錦鑲銀兔皮披風。
臨了還感嘆道:“可惜是準備國宴的時候穿的衣服,不然就能將披風的銀線改用金線更加的好看。”
柳姜抬眼看了看薛蘅頭頂上發冠,中間是腥紅的寶石,發冠兩側還掉著流蘇墜子。語氣中有私酸味,抿嘴說道:
“除了你也沒人敢戴著這樣大一頂金晃晃的發冠到處走了。”
她也有金飾,不過都是一些小巧不打眼的發釵,跟薛蘅頭上的發冠比起來差太遠了。
薛蘅小時候戴的長命鎖和小鐲子都是用純金打造的,長大后江夏郡主又常常送她金飾,長期戴習慣了便也不覺著在外面帶帶有不妥。
瞧見柳姜羨慕的樣子,便安慰道:
“其實戴這樣一頂發冠出了好看一點也并沒有什么好處,走路的時候還得小心翼翼,防止流蘇發出聲響,我謹慎得都快變成木頭人了。”
柳姜其實也想有這樣因著美麗造成的煩惱!
不過還是嘆了口氣道:“這倒是,我平日連步搖都不戴的,定不能習慣。”
前世薛蘅總是看見書中描寫大家小姐走路搖曳多姿,還東瞅瞅西瞅瞅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還能瞅出來一個如意郎君。
實際上若是在大昭這樣走路會被人叫做狐媚子。
在包廂外便有一堆丫鬟簇擁著一位二十上下的女子。
這女子容貌標致,穿戴皆是不凡,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的貴氣,讓人自覺會比她低上一份。
她與身邊丫鬟的說笑聲之間傳入到了薛蘅與柳江的耳里。
柳姜不禁的擰了擰眉頭,他們柳家繡坊的客人身份都極為尊貴,怎有人會這般的放誕無禮,一點也不懂規矩。
于是她推門而出,柳姜瞧見眼前這位女子頭戴金絲八寶攢珠髻,身著縷金大紅綢緞窄裉襖。
這女子見到柳姜也并意外,朗聲笑道:“柳妹妹,姐姐這還第一次來你們柳家繡坊挑選錦衣呢!你可得讓人將最好的拿出來,不要讓姐姐失望才是。”
柳姜客氣道:“這繡坊不過是遠方表叔開的鋪子,我也只是客人而已,哪能越俎代庖呢!”
薛蘅聽見談話聲也起身出了包廂,目光落在了方才說話的女子身上。
她是韋太尉的次女韋不染。
薛蘅微曬的說道:“方才聽見聲音我就覺耳熟,原來是韋姐姐,您什么時候回的長安?都未聽韋莊提起過。”
韋太尉有兩子一女,幼子是韋莊,次女是韋不染,前年出嫁。至于長子并不在長安城生活,薛蘅也從未見過。
韋不染不等柳姜和薛蘅邀請便進了包廂里入座,一副主人的架勢說道:“才回來沒幾日,因為聽見渤海國影衛一事我本十分擔心父親,沒想到這次回府竟給了我驚喜。”
韋不染笑得花枝亂墜,整個包廂里都回蕩起來了她的嬉笑聲。
柳姜好奇的問道:“什么驚喜?韋姐姐可否說說?”
“自然是見到梁昭在貼身保護我父親。”
她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眼眸里滿是笑意。
而薛蘅的笑容卻僵在臉上,韋不染比她們大上四五歲,在她們這群朋友中都以韋不染為首,韋不染曾三翻四次的討要梁昭去做她的護衛。
江夏郡主看重韋不染爽朗直率的性情,還曾動過將梁昭派給韋不染的心思,但在薛蘅的阻擾下作罷了。
韋不染絲毫沒看見薛蘅臉上的不悅,一臉惋惜的繼續道:“薛妹妹,你若是當初將梁昭送我便好了,現在梁昭成了朝廷命官,我再想打他的注意那就難了。”
薛蘅嗔道:“韋太尉如今性命受到威脅,你還想著男人,當心韋太尉狠狠責罰你。”
韋不染隨意的靠在了椅子上,慵懶的說道:“你這小蹄子,從小就陰陽怪氣有話不直說。我們將門之家可沒有多的規矩,哪像你們活的那般壓抑憋屈,連罵個人都需要由丫鬟嬤嬤代勞。”
薛蘅和柳姜無奈的相視一笑,年幼的時候她們還羨慕韋不染的生活自由散漫。
但總是拿到嘴邊說那就沒意思了。
三人寒暄了幾句,韋不染便說到了正題上。
“最近珍妃又開始犯傻了,從她宮中有流言傳出說,當初是皇后姑母對外說二皇子與薛妹妹有染。
珍妃一把年紀做起事來如此的可笑,后宮事務這般繁忙,皇后姑母哪有空做這些事。”
韋不染語氣有些輕蔑,不免會讓她們覺得她在敲打薛蘅,讓薛蘅不要自作多情,皇后才不會將她給放在眼里。
薛蘅知道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斂了斂神色說道:“韋姐姐言之有理,我第一聽見這流言也覺著十分荒唐。”
韋不染標志性的笑聲又再度傳來,“原來薛妹妹已經聽說過這些流言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害怕你誤會呢!特意的告訴你。”
薛蘅淡淡的說道:“姐姐多慮了”
韋不染側目抬起手掠過了薛蘅的臉頰:“妹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等年后姐姐準備辦場冰雕宴,兩位妹妹記得來捧場。”
柳江說道:“韋姐姐辦的宴會,我們自當前去”
“我先提前謝過兩位妹妹賞臉了,梁昭會來接我回府,算算時間也應該快到了吧!”韋不染說完還偷覷了一眼薛蘅的神色。
她知曉在薛蘅心中梁昭不是普通的護衛,還這樣做的原因:
一來是覺得好玩逗逗薛蘅;
二來也是彰顯魅力;
三來薛蘅年幼時也是跟著她轉的妹妹,聽劉琦說上次韋太尉去平樂館的時候有梁昭隨行,薛蘅對梁昭依然很熱絡,她便覺著不妙。
她嫁的人是三品官的侄子,無論她做什么她夫家人都不敢吱一聲。
薛蘅如今還未定親,若是傳出她與別人的男人有染,那門當戶對又有才華的公子們哪還會愿意迎娶薛蘅。
韋不染走后,薛蘅的興致也沒了,對于國宴也不如之前期待。
柳姜察覺到了她的神色變化,安慰道:“韋姐姐人是個好人也仗義,就是太強勢霸道。”明明大家都是朋友,但總是會低看他們一等,柳姜在心頭想到。
窗外的寒風呼呼的刮著,窗戶吱吱作響的應和。
還不到晌午天色便開始陰沉,這是風雨欲來的的前兆。
梁昭站在馬車旁邊等待著韋不染,抬頭正好與站在窗邊薛蘅的目光對上了。
他冷峻的面容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很快又恢復了冷漠的神情。
韋不染在丫鬟的簇擁下走出繡坊,到了梁昭跟前伸出白嫩纖細的手指。
“扶我上馬車吧!”
梁昭皺了皺眉,他現在是黑騎校尉是負責皇上外出時安危的,此刻來接韋家的姑奶奶回府已經是對她的折辱,卻還要做馬夫的活兒。
韋不染絲毫不在意梁昭眼中的不悅,嬌嗔道:“劉琦說在平樂館的時候,你也這樣扶過薛蘅上馬車,為何卻不能扶我?難不成……呵呵?”
梁昭在韋不染的笑聲中聽出了威脅之意,抬頭看了薛蘅一眼。
薛蘅目光依然還在他的身上,還對他微微一笑。
他嘆了一口氣,扶著韋不染上了馬車。
“這才對嘛!薛御史雖然位高權重,但說到底我父親才是武將之首。”
梁昭忽然想起剛見到薛蘅時,她模樣小小的在他跟前說道:“我父親是當朝御史,你來給我當護衛想要什么我父親都能給你。”
馬車中韋不染的貼身丫鬟給韋不染取下披風后說道:“剛才漢壽鄉君就在樓上看著呢!小姐為何故意這樣做?”
韋不染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就算不高興了又能奈我何?再者我也是為了她好,對著劉琦冷嘲熱諷,卻對一個沒家世的武夫倒是青眼相待,傳出去是丟她的臉。”
韋不染聲音嘹亮,趕車的馬夫和跟隨在馬車周圍的護衛,甚至過路的人群都聽見了。
梁昭騎著馬跟隨在韋不染馬車旁。
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