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笙被我這一問,問出了一絲遲疑,黑白分明的眼睛,片刻之間,就像被筷子攪拌后的蛋清和蛋黃,有了渾濁。
“挑……”
他先是支吾了一下,爾后,語速極快音量卻極低的嘟囔道:“挑,挑個戒指吧。”
我腦子一懵,人像站上了青藏高原,頭痛,呼吸困難。
不管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對于結婚,婚戒都是必不可少的。像我這么在乎儀式感的女人,當然不會沒有想過。我不過是一直糾結,到底該不該為這段不真實的婚姻買枚便宜貨?
卻絕對沒有想過,要讓姜北笙給我買。
況且,他向來小氣,突然大方,總像是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
有點讓人放心不下。
“過來挑吧。”
我犯懵犯得一個頭兩個大時,姜北笙用手肘輕輕撞了我一下。
撞完,他獨自一人,大步流星的走到玻璃柜臺前,插在褲袋里的手,有一只被他抽出來撐著柜面,一米八幾的身高隨著那只手的支撐力,開始出現四十五度斜傾。
等傾斜到了一定程度,另一只手也從褲袋中慢慢往外抽,手剛一離開,我的手機就露出一個尖角來。
我想都沒想,兩步上前,直接將手插進了褲袋里,還沒來得及將手機抓穩,姜北笙的手已經猛的撲了上來。
形勢有點微妙。
我被壓住的手,抖了一下,隔著純棉運動褲,我感覺到姜北笙的腿與他的手同樣在細微顫抖著。
形勢更微妙了。
我咬了咬牙,迎著他既慌亂又生氣的目光,不滿的分辨道:“以后別動不動就搶我手機,這種行為,我極其反感。”
他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嘴巴緊閉,半晌之后,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嗯”字,手就松開了。
我如釋重負的拿出手機,收好。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剛剛的姜北笙似乎有那么一丁點的……羞澀?
葉利民曾有過分析研究,羞澀這個詞,大多發生在感情曖昧不明的男女身上。如果他的研究沒有紕漏,那這只能證明確是我眼花。
這么個情況,要是讓蚊子知道,還不得被她笑死。
想想就覺得可怕,我晃了晃腦子,將這些烏七八糟的想法晃跑后,也趴在柜面上專心挑戒指。
菜菜子說,天生小氣的人,一舉一動都可見其端倪。這話,說得真還沒毛病。
我不過是被這些珠光寶氣的小東西,暫時性的閃瞎了眼,姜北笙竟幾次拿目光來偷窺我。
不用他說,我也能猜到他在擔憂什么,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放心,我既不會獅子大張口,也不會替我錢包里無辜被陣亡的那九十七塊錢報仇雪恨,非得讓你在這給我拿下一顆幾十萬的鉆戒。”
“你清楚最好。”
他不負我所望的回了這么一句,又安心對著那些戒指指指還點點:“呃,這個,還有這個,還有,還有那一對,麻煩你一起拿出來,我都想看看。”
想不到,一個對婚禮半點不感冒的恐婚族,竟然會對戒指有著濃厚的興趣。
倒是個稀奇事。
我好奇的瞟了一眼過去,嘖嘖,這家伙,竟還挑了一水的鉑金對戒。
“先生眼光真好,您挑的這些款式,不是我們店的最新款,就是今年的流行爆款。”
想我泱泱大中國,什么都好,就是這點不好。
只要是件可以擺在柜臺里誆騙顧客買走的商品,咱們的營銷人員永遠都是千篇一律的說著“最新款”“今年爆款”。
柜臺阿姐的話,瞬間就淪落成江南皮革廠清倉大洗貨的廣告語,可信度微乎及微。
“先生,您想買訂婚戒指還是結婚戒指?”
姜北笙的氣質看起來確有那么一丁點富貴之相,柜臺阿姐是什么人,火眼金睛堪比孫悟空。這么一丁點富貴之相,自然逃不過她老人家的法眼,話剛落音,柜面上就已多出不少鑲鉆的戒指。
姜北笙做了一番小停頓,就將挑戒指的目光悉數收了回來,直勾勾望向阿姐,饒有興趣的反問道:“怎么,這里面還有講究?”
“講究大了。”
不怕你不買,就怕你不問。
一聽阿姐這口氣,我就知道姜北笙在她眼里,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顧客,而是錢多人傻的銀袋子。
說句不違心的大實話,這種時候,不單賣貨的柜臺阿姐,喜歡錢多人傻的男人,只要是個真心對自己好的女人,也不會介意男人在此時充當一回錢多人傻的銀袋子。
我微笑著靜觀其變。
“訂婚戒指是愛情的信物,最常以單顆美鉆鑲嵌為主;結婚戒指是婚姻的信物,新人們通常都喜歡在戒指內壁刻上彼此的名字,寓意著‘你屬于我,我屬于你’,也有人認為是“你戴著我,我戴著你”。這樣的戒指,既能讓你們的婚戒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也是表達愛情的一種方式。呃,只不過這種的話,是需要定制。”柜臺阿姐咽了口口水:“不知您二位是兩個都要,還是?”
我說什么來著?
單顆美鉆,私人訂制,嘖嘖,這阿姐簡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我想什么,她都知道。
我滿意極了:“你們這種視顧客需求為生命的服務態度,倒是很不錯。對吧,姜北笙?”說完,我沖他拍了拍。
他若有所思的呃了一聲,不為所動。
“女人一生可以任性的時候,無非兩個。一個是結婚嫁人,一個是懷孕生子,姜北笙,你就讓我在該任性的時候,好好任性一把,兩種都買下吧。”
我一見他這種不肯受人蠱惑的神態,急了。
“夫妻之間,感情好最重要。先生,您就別再猶豫了。”
阿姐審時度勢,立刻跑來聲援我。
“你看,人的左手有五根指頭,右手也有五根指頭,五根指頭才配一個戒指,這不過分吧?”
“一手一個怎么能算過分呢?我這里的常客,都是一只手上戴兩個。很多知道疼老婆的男人,每到結婚紀念日都會重新定制。”
我跟阿姐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就是鄉村露臺上唱雙簧的,你一句我一句,轉眼就說了十來句。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好的戒指才能相伴一生……”
“相伴一生吖?”聽到差不多的時候,姜北笙似笑非笑的臉上劃過一絲壞笑,急急將阿姐的話打斷,沖我眨眨眼:“你不覺得這個詞跟我們目前的身份,很不合適嗎?”
我敢賭咒發誓,這一次,我絕對沒有看花眼,阿姐的嘴不但是抖的,她那雙財迷心竅的眼睛里的的確確閃過一絲鄙夷。這絲鄙夷好比數九寒天,天降一盆冷水,令我打了個激靈,瞬間就感覺不好了。
呃,沒錯,因為姜北笙,我第二次成為了別人眼中的小三。
“為了符合我們當下的關系與身份,呃,我瞧瞧……”姜北笙憋著壞笑,手指在戒指里挑挑揀揀,最后,挑出一枚既無紋路又無多余花哨的戒指,推到阿姐跟前:“就這款吧。”
……
“伍小柒,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從商場出來,我黑著臉往前沖,姜北笙提著戒指在后追:“你等等我,我又不是要跟你AA。”
“你,故意的吧?”
我一把剎住,回頭沖他怒道。
姜北笙甩出一個無辜又無害的眼神:“現在你知道誰是外人誰是內人了吧?以后,放機靈點,別跟外人沆瀣一氣坑我這個內人的錢。”
“你算哪門子內人?大哥,你認錯人了!”
我甩頭又要走,姜北笙一把將我拉住:“我們談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