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曲煒,我勉強可以忍受,但是蕓豆,”我將顫抖的十根手指,努力彎曲握成左右兩個拳頭,帶著寸步不讓的決心,沖對面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怒目圓睜:“沒有任何可能,姜北笙,這是我的底線。”
“你的底線不是一個叫鐘興興的男人嗎?”再濃烈的急怒叫跳,落入這個男人眼里,都成了小丑在梁上跳大神:滑稽,可笑。只見他清眉淡眼的將視線閑散在桌角那把小茶壺上,右手緊跟隨后,被準確無誤的落在小茶壺壺柄上,與賞玩一件玉石無異,他將它拎在手里,輕輕撥弄著:“或者,你愿意告訴我鐘興興是誰?又是什么原因讓他成為你心底那個碰不得說不得的人?”
與眉眼相似的輕描淡寫,令我如遭雷擊般,渾身一顫。
隱隱不語中,我松開了汗津津的拳頭,卻又大意的讓額角不斷外冒的冷汗出賣了隱藏在血肉皮脂下的不安。
“竟有這么難以啟齒?”一小溜謹慎的目光在我臉上停駐。
這份謹慎,像一種別樣的催促讓我猶豫了半根煙的時間,才很不甘心的承認道:“在這一點上,我確實不如你。”
“呃,”對面的人操著最平淡無奇的口吻輕輕的推波助瀾:“譬如。”
明眼人一瞧便知的套路,最省心省力的規避方法,無外乎不予理睬,我卻跟個傻子般說了實話:“譬如,你能夠跟我坦誠你和蘇芯的過去。”兩只手六神無主的絞著從桌面半垂而下的淡藍色格子布:“我就不行。一段不能走到終點的愛情,我可以體諒,但不是所有的體諒都值得被原諒。姜北笙,”遲疑中,我抬起頭,目光顫抖卻透著一股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的神氣:“你曾經說過,你是一個很小氣的人,所以不管付出的多少,都想要索取一份等價回報。如果,你跟我的協議婚姻也要基于這樣一個前提的話,我想,我們可能……不合適。”
“合不合適,我的秘密都坦白與你了,你覺得我會在目的沒有達成前,隨意替換掉拍檔嗎?”
無情的人,說出來的話,便是無情的話。
我吶吶,五味雜陳的勾下了頭。
被一句話扼殺到死寂沉沉的卡座里,突然一聲鈍響,驚慌中我錯亂的瞟了一眼過去,原來是小茶壺從姜北笙手里不慎滑落,幸好它原本就是個容量不大的小茶壺,加之中途又被倒出過兩次。即算是被猝然打翻,也不過是弄濕了一角桌布。
“你可以自己回去嗎?”
這個不和諧的聲音結束后,姜北笙撐著一張面不改色的臉,平靜問道。
我沒有回答,茶壺濕透桌布他卻聽之任之的古怪,讓我疑心這個小插曲或許不是失手,或許真就是某人在發泄脾氣。
“我現在要去見一個人,”意外呀意外,心思縝密到針眼都計較的姜北笙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的疑心成了他眼里小女人的小情緒,又退回來與我好言好語的解釋:“不方便帶你一起去。”
三十二歲多金又單身的男人,有幾個不方便引薦給外人認識的朋友,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我承認我的智商遠沒進入爆表的地步,但常識都不懂,那豈不是傻?
“我明白,”意識到對面這個男人正從門縫了看我,當下又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輕飄飄道:“我們畢竟是假夫妻,所以,如何解決生理需要,那是你的自由,你看著辦就好,不用跟我報備。”
“你想多了。”杵在我面前的身影微微一動,一只手便落了下來,將我那窩仍不夠服帖的亂發,捏在手心里揉了揉,從偷窺的視角中我看到他嘴角浮現一撇晦澀不明的笑意:“下午還去上班嗎?”
瞧我這記性,竟把陳一分給忘了。
“有人打掩護,不去沒關系。”我立刻失去了研究姜北笙的興趣,舉起右手照著腦門啪啪就是幾下,姜北笙手一縮:“怎么?還是要去?”驚問。
“不是。”我怏怏放下手,提起眼尾,分出一縷余光留意姜北笙的臉色:“晚飯……”
我要說的本是:晚飯我會跟朋友在外面解決。
不知姜北笙是嘴快還是心急,剛被嚇走的手又落了回來,害我一分神,又將嘴巴閉上了。
這大概是性格強勢的男人都共有的一種通病,不管他身邊女人的年齡是大于他還是小于他或是等于他,都喜歡以主導者的角色把持這段關系。
最能體現這種主導權的方式,便是正在上演的摸頭殺。
“別擔心,晚飯的事我已經做了長遠的安排。”聽聽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年長我三歲。我皮笑肉不笑的將手往他眼皮子底下一攤:“借你鑰匙一用。”
“你的呢?”
“我把包落在辦公室了。”
“如果順利,不出一個小時,我就會將要辦的事辦完,你回去以后,記得別出門。”
姜北笙取下鑰匙放到我手心里。
我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如果不順利呢?”
“不順利的話,半個小時足夠。”
那豈不是根本沒時間出門去見陳一分?
往回走的路上,我尋思著我跟陳一分的智商都還行,復雜的事簡單說,未必溝通不了。一連撥了幾個電話。
人與人的熟悉程度,果然與平時來往的多少密切相關。
十多年來,我第一次知道,陳一分的電話這么難打。這么多個電話撥過去全是無人接聽。
“是你不接,不是我沒打。”我嘀嘀咕咕的將手機揣進口袋,捏著鑰匙邁過小區門衛亭,一道身影閃了出來:“伍小柒,你總算回來了。知道我……呃,你……打架了?”
等我看清這道人影正是我尋覓了大半天的正主后,臉色說不上是喜是憂。但有件事,我十分清楚,像“打架”這種完全不利于本姑娘正面形象的言詞,堅決不能當著閑坐在門衛亭里這群大爺大媽的面侃侃而談。
一通手忙腳亂,卷曲的衣角仍然卷曲著,只好義正言辭的警告陳一分:“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不過是粗心大意摔了一跤,你提什么打架?”
“哪有摔跤……”
“上門都是客,有事去我家說。”這孩子怎么聽不懂人話?我一把拽住他,掐著他胳臂嘀咕:“再說,再說我掐死你,信不信?”
“信信信……”他扭曲著臉,痛苦中小聲示弱。
……
姜北笙在屋外敲門的時候,距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兩個多鐘頭,我不知道這個時長,究竟意味著他的事辦得是順利還是不順利。
但我想,不管怎樣大概都不會像我一樣對人生出了怯意。
“餓了嗎?”
這是姜北笙進門后說的第一句話。
我人已經退到了客廳,因陳一分帶給我的怯意此刻仍然是一種深刻的記憶,所以,我有點暴躁有點煩悶,穿著剛換的睡衣睡褲在露臺與客廳之間來回徘徊。
“怎么啦?”換好拖鞋,走到客廳的姜北笙立刻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手輕輕搭在我肩膀上:“怎么回事?”
這只手的溫度,就像一塊從天而降的浮木,突然漂到我這個溺水的人身邊。對生的渴望,讓顧忌失去了顧忌該有的威懾。轉身的下一秒,我遵循本心張手便將這個男人抱住了。
能夠感覺到被我抱住的人在接觸的那一霎有過小小的顫栗。
幸好,他并沒有推開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