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兩條腿的動物,趙宇寧卻比八條腿的螃蟹走得更要橫行霸道。
看著這樣一個背景,腦海中不自覺的冒出一個念想:有些人凈化為人,不過是為了證實衣冠禽獸的存在。
這個存在,趙宇寧演繹得淋漓盡致。
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本也輪不到我憂傷,可一想到他是可可的父親,不憂傷是假的。我心情復雜的收回目光,望向蕓豆。她竟意外的偷偷舒了口氣。
我凝眉納悶。
姜北笙的手肘不只是無意還是有意,輕輕往我胳臂上碰了一下:“曲警官,謝謝你?!笨吞椎暮炎屛乙幻牖剡^神來。
“原來你才是小柒的丈夫,”曲煒憨厚的笑容里,夾雜著一味被世人稱作“不好意思”的尷尬。這味尷尬的發酵,我推測是他對自己先前那個不切實際的猜想所產生的懊惱在作祟,否則,他不會說著說著又變回情商感人的曲煒:“幸好,幸好是你?!贝蟾攀窍氡磉_我沒有羊入虎口的慶幸,可惜,操作不當,火候失衡,以至成了語無倫次的莫名其妙。
面對此等局面,我唯有感慨命運是公平的,賜予了他保衛祖國的能力,也不忘賞他一個秀逗到令人噴飯的情商。
這樣一看,曲煒與所長或許才是姻緣簿上的天作之合。
“這句話也是我想對曲警官說的話。”姜北笙的從善如流讓曲煒的不善言辭無所遁形:“小柒,你說對不對?”沖我眨了眨眼。
我一怔,爾后,一笑。
被世事滄桑磨礪得瞬息萬變的臉,是成年人的臉。
一個小時前,因懼日后受曲煒牽連,再遭飛來橫禍,我本著快刀斬亂麻的決心,跟他將界限劃得一清二楚。可誰能想到,他竟不計前嫌的幫了我。
于情于理,我這一笑都是應該的。
更何況,姜北笙不著痕跡的提醒一波強過一波,我若再磨磨蹭蹭便顯得為人處世不夠厚道。
“曲警官,這次多虧有你?!眻雒嫔系脑?,不說過不去,說多了又有畫蛇添足的弊端:“謝謝?!北銚炝司渥顚嵲诘牧谋硇囊?。
“別別別,你們千萬別左一個謝謝,右一個多虧有你?!鼻鸁樅苷\懇的擺擺手:“即算不是我,換了我任何一個同事來處理,最后都會是這個結果。主要還是姜先生大氣?!?
不提還好,一提,我的心火便蹭蹭兩下冒出三丈高:“他哪是大氣?明明是錢多人傻冤大頭一個?!?
刻薄的話沒有點燃姜北笙的怒火,倒讓曲煒一本正經起來:“伍小柒,身為這起糾紛的責任民警,我能盡職盡責提醒你的是:不論趙宇寧在認不認識你的這個問題有沒有撒謊,也不管趙宇寧與他前妻之間存在著怎樣的矛盾,你對他動手都是事實?;谶@個事實,他有權向你提起民事索賠。雖說民事索賠的情節相比其他違法犯罪行為要輕微許多,但一味爭執不協調,難免他不會鬧上法院。到時候,怕是會驚動你單位,對你的影響可想而知。比起這樣一個結局,調解,是有利于雙方更有利于你的解決方式?!?
人情法理,糅雜著千絲萬縷的牽絆,真鬧到那一步,我確實會落得一個雞飛蛋打的下場。從這個角度去分析,我欠姜北笙一句謝謝。
“身為朋友,眼見這樣一個人要走那么大一筆賠償金,我也覺得很冤。”
誰說不是呢?
一個巴掌要了兩萬,強盜都不如他狠!
此刻的我,活脫脫就是一兜墻頭草,話風往哪一吹,思緒便往哪倒。沒有半點主見。
“不冤不冤?!苯斌蠈ξ易笥一ゲ谋砬椋憩F出濃厚的興趣,我則對他當前這份與世無爭的純良,深表懷疑:“畢竟,在當今社會,能用錢解決的事,都算不得冤枉。”他妖孽式的瞇眼笑道。
曲煒聽完,臉上有了陰霾:“當今社會是法治社會,姜先生,只要我身上警服沒脫,我都沒辦法贊同你的說法?!?
“曲警官選了一份非常適合自己的職業。”這種意思不明確的說話方式,曲煒的直腸子果然有點消化不良,沒能將話中真實好歹聽出來,還當作一句好話傻乎乎的謝姜北笙廖贊。
這回,不單單是情商感人,連智商都令人汗顏。
“小柒,你去看看你朋友,她對這筆賠償金貌似也有些耿耿于懷?!蔽艺龑θ嗣窬鞜o比抱歉,姜北笙突然凝眉深看了我一眼:“我來,是替你們解圍,不是花錢讓你們一個兩個笑話我冤大頭?!?
我嘴角立刻抽了抽,夾槍帶棒,說給誰聽呢?
“別拿這種眼神看我,快去吧。”他一臉委屈:“記得告訴她,這筆賬,我不會算到她頭上?!?
“你這話,哪有半點安慰人的意思?”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成心想讓人不痛快吧?”
“所以才讓你去說嘛?!苯斌享標浦郏瑢⒘宋乙幌拢骸拔腋僭俸煤玫纻€謝?!蔽覞M腹疑慮的皺起眉,他見了,笑得一語雙關:“你吃過午飯了嗎?”
這哪是關心我吃沒吃飯,明明就是想支開我,單獨跟曲煒說什么。
說什么呢?
我跟蕓豆靠在派出所前坪的大門上,姜北笙和曲煒站在一樓出口處,除了看出姜北笙的話明顯多過曲煒外,再也看不出別的。
蕓豆的臉色仍然蒼白得可怕,她是氣的。
但她氣的不是趙宇寧,是我。
“狐貍,你的底線我觸過嗎?”
該來的總該是來了,蕓豆的秋后算賬沒有半點含糊。
“我說過,趙宇寧是我的底線,不要碰!哪怕是出于關心,我也不想領這份情?!?
“……對不起。”
“你沖上去打他的時候,有想過你是一個女人他是一個男人嗎?你動的手能跟他動的手相比嗎?”沒有外人在場的叱喝,讓蕓豆百無顧忌:“他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做得出。如果他當時還手,你想過你會遭怎樣的罪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被訓得垂頭喪氣,再無心思去觀察姜北笙與曲煒如何,捉急的解釋道:“我當時從車上看到你們拉拉扯扯,腦子一熱,我就……”
“我沒事?!?
蕓豆半點情面不講,決絕打斷我想要試探的心。
腦子轟的一下,又熱了:“蕓豆,你就不能坦誠一點嗎?難道我們幾十年的交情,連替你分擔委屈的資格都沒有?”不甘心每次都被她扼制住,我終于爆發了一次。
“你錯了,”蕓豆堅定的眼神,與她干澀的聲音,讓我崩潰的以為我或許真的錯了。只見她長吸一口氣,不帶一絲遲疑又道:“伍小柒,我沒有委屈,從來都沒有。如果一定要有什么,那只能是貧窮?!?
“蕓豆……”
“聽我說完,”她沖我做了個閉嘴的手勢,我只好停住聽她說:“有時候我打心底羨慕你,羨慕你沒有向世俗低頭,羨慕你沒有草率的將自己嫁掉。可有時候吧,我又很慶幸我不是你,因為我有可可。伍小柒你記住,在你不打算說出你跟鐘興興真正分手的原因之前,不要再試圖碰觸我的底線?!?
“另外,”她漸進冰冷的眼眸閃過一道厲色:“告訴姜北笙,兩萬塊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他。我先走了?!?
“蕓……”
“今天的事,”蕓豆轉過去的身體很明顯的僵了僵:“別跟她們說?!?
人人都說,長大以后開始老去的人,是從復雜變向簡單的一個回歸。
可為什么我們越老卻越在嘗試復雜的交往,復雜的對待彼此?
難道,老去的不是我們,我們仍是在可笑的長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