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是這個人呢?
我心事重重的走到窗臺前:會是莫經理嗎?或者是黃經理?又或者是大領導的嫡系軍?還是……還是張盛投靠的那個神秘人?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讓我終于意識到,是到了好好跟張盛聊一聊的時候了。
“盛姐,”我迅速調整思路,換上一張無懈可擊的笑臉,轉身以背靠窗臺面向張盛的姿勢望過去,張盛肩膀微微一顫,飛快的從忙碌中抬起頭來,我笑中又微帶疑惑:“昨天晚上,你打電話告訴我,說黃經理臨時決定,取消我選調的資格。所以,我以后還是在統計部?”
“嗯。”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聽完我的問題后,張盛似乎松了口氣。她快速回過頭去,又埋沒于工作中:“這些人有沒有常識?水分這么大,就不怕通不過?”打發我,僅用了一個字,抱怨不相干的人,卻嘀咕個不停。
很反常呀。
我雙目盯住她一動不動。
十多分鐘前,陸續有幾個部門將新預測的數據上傳了進來。數據更新在統計部,就像江湖劍客心中唯快不破的法寶一樣,勝在一個“快”字。
張盛是一個勤于工作的人,也比任何人都更講究“快”。但她這瞬間就開啟渾然忘我的工作模式,顯然不是因為“快”。
我皺了皺眉,猶豫著要不要一鼓作氣將自己的真實目的問出來,門口突然竄出一個人影。
“小柒姐,你病好了?”定睛一看,原來是毛毛蟲站在門外扭扭捏捏。嘴角一咧,笑得不是一點勉強:“好了,多謝你關心。”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這個近來很愛與我套近乎的女人,不知什么時候在舌頭下面裝了臺復讀機,這樣一句缺乏營養的話,愣是讓她干巴巴的重復了兩遍,看她不放棄忸怩的神態,似乎還想重復第三遍。
頓是怕了:“站在門外做什么,進來坐呀。”趕緊打斷她道。
“呃……”我自省我這份邀請沒有任何問題,不知道她在為難什么,那顆灰溜溜的腦袋低下又抬起,似乎在打量我,又似是打量張盛,兩只眼睛躲閃的速度與做賊被抓后的逃避是一樣的。
我沒好氣的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被別人撞見你跟我這個‘小人’相談甚歡,對吧?”
“不是……我……”嘴上說著不是,眼底卻騰起一片慌亂。
是與不是,一目了然。
心底愈發覺得好笑:“你到底要不要進來?”忍不住逼問道。
“我……”
“小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一直專心工作的張盛,猛然間抬頭覷了我一眼。直覺告訴我,這一眼大有深意。至于深意偏指哪方,我心里也沒有把握,便閉上嘴,坐等水落石出。
“小毛要是真在乎那些閑人碎語,便不會專程跑來看你。別欺負老實人。雖然,”我果然沒料錯,張盛話里有話:“我一直相信小毛是個機靈又聰明的人。”
“張姐這是在笑話我嗎?”從毛毛蟲以往的表現來看,她對張盛應是略有顧忌,怎么今天突然漲了氣勢?
“老實人會這么多心?”張盛明顯不在怕的,只見她嘴角往上一挑,一個輕蔑的笑讓現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愕:“要是這還不叫機靈聰明,那我們就真是一群大傻子。”
毛毛蟲咬了咬下唇,眼神哀怨:“小柒姐,張姐,我先回去了,辦公室里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去做。”扔下這句話,掉頭就走。
“糟了,”張盛望著她逃走的方向:“我也把這姑娘得罪了,只怕統計部以后請都請她不來了。”只要耳力平平,都能聽出這份惋惜假得很。
我帶著萬千思緒繞到張盛身后,往她電腦屏幕看了一眼,所有新報送數據已全部更新完畢,應該有閑情與我嘮嗑了。
“不說她,”立馬轉身坐回到辦公桌前,人往椅子上一靠,話也敞亮了說:“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
“怎么,還對黃經理不直接通知你,讓我代為轉達的方式有意見?”
我笑著搖搖頭:“本來是有意見,可后來一想,我是你推薦去的人,留與不留,他跟你說一聲,都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他不是厭惡我嗎?”
“那你到底想問什么?”
“選試那天,黃經理說得很清楚,他對我很不滿意,留下我,完全是因為客商有要求。我就是奇怪,盛姐的推薦也是因為客商有要求嗎?”
“伍小柒,你知道我跟我丈夫一年能見上幾天嗎?”突如其來的索問,令張盛眼中憂愁密布:“我公公婆婆年紀大,別的什么都好,就是身體不好,特別是近幾年,病是一個接一個。不說遠了,也不說多了,就說說上個星期一,我婆婆高血壓又犯了,在醫院住了兩天,剛出院,我公公又病了。還有孩子,什么家長會,親子會,課外輔導,睡前閱讀……我一個人真的疲于應對。”
張盛換了口氣,眼神堅決,態度堅定:“伍小柒,這是我最后一次機會。”
誰的日子又不是一鍋亂燉?
我承認張盛的辛勞,但承認并不等于我就要認可她對我的算計。
“那我呢?三十五歲還是一個臨時工,如果我真的被辭退,我怎么辦?我這個年紀,我這個學歷,哪個公司吃飽了撐的會要我?”
“我選擇不對你隱瞞,并非是有可以阻止你做什么的把握。恰恰相反,我沒有把握。”
因為謊話阻止不了我,所以用真話來感動我。張盛的精明令我突然感到惡俗。
“既然你鋌而走險告訴我實情,那就請你實話說到底,先告訴我臭鮭魚這件事到底是誰干的?”
張盛愛莫能助的搖搖頭:“你覺得那個人會告訴我嗎?我雖然答應幫他們,但我終究只是一枚小棋子,誰會這么傻?”
連羅經理都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棄子,張盛確實不可能知道得太多。
是我問得急躁了。
“那你跟毛毛蟲剛才的互掐又是為了什么?”
“你對毛鉚似乎有誤解。”張盛重新展露笑顏,我呃了一聲:“有什么誤解?”
“最近她是不是對你格外的上心?”張盛不答反問。
我點點頭:“她一直稱呼我伍姐,只有用到我時,才叫我一聲小柒姐,可不知怎的,自打我從BJ回來,她就再也沒叫過我伍姐,有事沒事都是小柒姐。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里面還有陰謀?”
“陰謀算不上,”張盛將手心貼在養生杯上,不過三秒,又放開,端起杯子走到茶案前,按下燒水器的開關,只要了片刻時間,這只小銅壺就咕咕有了響動,張盛低迷的目光隨著白霧初升的壺嘴搖曳,看起來,像個神思縹緲的人:“頂多也是巴結。”她冷不丁的冷笑道:“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努力的巴結我,統計部雖然不吃香,可要進來,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僅僅想通過巴結我來打通關系,怎么可能?后來,她知難而退,我也裝糊涂,跟誰都沒有提過。但誰又能想到,外表不聲不吭,唯唯諾諾的一個人,也不知道通過些什么途徑,打聽到你跟蘇小姐有點別樣的關系,這不,立馬就來巴結你了。”
“我知道她不簡單,卻是真沒料到她會有如此復雜。”想到選調那天她向我拜托的事,忍不住訕笑道。
燒水器正在這時“啪”的一下,燈滅了,水開了。
張盛彎腰握住壺柄,提起,然后往杯里續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開水:“喝嗎?”她頭也不抬的問道。
我哪有心思喝茶:“除了推薦,你還替蘇芯做過什么?”
“讓你去后院跟她見面,就是你出去打電話那次。”
與我猜想的一樣。
“還有呢?”
“沒有了。”
“……”
“我沒有騙你。”張盛小心的喝了口熱茶:“我跟你口中那個蘇芯,連面都沒有見過,這兩次安排,她并沒有直接跟我聯系,都是讓陳一分代為轉告的。”
陳一分,怎么又扯上他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