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晟就這樣在樓梯間口倚著扶手站立著。天開始轉亮，晨霧漸漸散去，日光一點點地穿透這個被霧籠罩著的世界。他的神情淡漠，似乎并不在乎這長久的等待，也似乎早晨的寒氣并沒有侵襲他。

蔓槿大概是睡足了一些，慢慢醒來。等她揉揉眼睛，看向車窗外，猛地卻看見瀧晟已經站在樓梯口處。蔓槿趕忙下車，幫著瀧晟把行李提到了車后備箱里。

瀧晟并沒有來得及拒絕。

“趕緊的，上車吧。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知怎么的，就倚著方向盤睡著了。”蔓槿看著瀧晟，心里感到一陣歉意。她提早來到羊陽楊小區，就是想給瀧晟留個好印象。沒想到，卻被瞌睡蟲給攪了局。

瀧晟還是往常那幅冷漠的模樣，似乎什么也不在乎，更不在乎這么些等候的時間。他輕聲說了句，“沒多久”。

等兩人都上了車，七虎牌小轎車一溜煙地跑遠了。幸好還不算太遲，一路上的車流并不是特別多。蔓槿趕緊使出見縫插針的功力，爭取在這車流中更快地前進，早點把之前因為瞌睡而錯過的時間補上。

一路上蔓槿光顧著開車，幾乎忘了之前準備好的有關白山的說詞。來之前她還花了好些時間記憶有關白山的軼事，想著要好好介紹一下白山，爭取在瀧晟面前提升一下印象。免得瀧晟認為她只是一個成日里開車的叉叉快車女司機，單調乏味無趣。

從樊城到白山這一段路挺長。瀧晟沉默不語，微微低著頭，一路上看著兩旁的肅殺冬景，心里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等兩人到了白山腳下，蔓槿熄火停了車，扭過頭去看，發現瀧晟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默默凝視著窗外的景色。蔓槿只得輕聲說道，“嘿，我們到啦！”

瀧晟這才慢慢轉過頭來，看向蔓槿。仍舊是那幅舊容顏，一點也沒變化。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蔓槿看著瀧晟，微微笑了一笑，然后說，“我們這就上山去吧。”

從白山山腳到圣女峰的路，并不好走。更何況是帶著那么多工具和行李。好在瀧晟提早就預約了挑夫。兩個年輕力壯的挑夫，哼哧哼哧地就把兩人的行李往圣女峰上搬去。

圣女峰略微下面一點，有一處酒店。名字就叫做圣女酒店。雖然是被叫做酒店，但實際上只是一個大約兩星標準的賓館。即便如此，由于它是白山上面唯一可以落腳過夜的地方，也是夜夜爆滿，一般都需要提前半年預定。好在瀧晟成名多年，資源眾多，提前幾天預定到了兩間房間。

“啊，原來我們是在酒店里過夜。”蔓槿喃喃道，顯得頗為失望。她本來還想著是和瀧晟兩人浪漫地相互依靠著，在圣女峰峰頂迎接日出的到來。畢竟這一幕已經在她的夢里反復出現過多次了。

瀧晟聽到了蔓槿的喃喃自語，微微笑了笑。但這個微笑并不明顯，轉瞬即逝，并沒有讓蔓槿捕捉到。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瀧晟的臉龐上，連他那嘴角的笑容都鍍上了金色的光芒。

野外油畫寫生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和在室內看著照片作畫不同，室外的光線變化得非常快，甚至連云朵的形狀也不斷在變化著。所以對于一個優秀的油畫家而言，觀察力是第一，記憶力是第二。

短短兩天的工夫，并不可能完成一幅非常優秀的油畫作品，只能是先打一個初稿，后續再繼續完善細節。油畫家需要把光線變化，明暗對照，以及塑形等等細節都牢記在腦中，然后在工作室中再細節化之前的油畫作品，盡力做到盡善盡美。

因此，剛到白山沒有多休息，瀧晟就和蔓槿帶著工具和油畫去了圣女峰頂。蔓槿幫忙著瀧晟把工具鋪陳開，然后看著瀧晟在油畫帆布上開始涂抹顏色。

有些畫家喜歡先為畫作打輪廓再作畫；有些畫家喜歡直接用色塊表現整個畫作的比例，之后再細節化。在風景油畫的創作上，瀧晟剛好是后者。

蔓槿一邊托著腮，一邊看著瀧晟用極快的速度完成了油畫的色塊分布。她心里想著，雖然張甫大師是中國野獸派的代表，而瀧晟是自然寫意油畫的代表，但實際上瀧晟作畫的手法一點也不拘束，反而頗有點野獸派的感覺。

冬天的白山，日間的云霧并不多。到了日出的時候，云霧才會騰騰升起。所以現在瀧晟并不在觀察云霧的光線，只是大概地為了明早的寫生定一個景物結構。

現在很清楚就可以看到對面山峰的景色。說來有趣，圣女峰對面的山峰，叫做神女峰。

蔓槿看著稀薄的云霧一會兒纏繞住神女峰，一會兒又散開，心想著也不知道這圣女和神女，到底哪個才是更厲害的女人。不過她既不想當圣女，也不想當神女，更不想當剩女。誒，怎么夢里兩人交頸相依，共浴紅日的場景，就不能成真呢？要是瀧晟是個不出名的窮畫家就好了，那他就沒有錢也沒有資源預定圣女酒店。如果是那樣，他和她就只能在圣女峰山頂浪漫地相依相偎地渡過這個夜晚。

瀧晟并不知道蔓槿在想什么，但現在他也并不在乎。一個畫家在作畫的時候，是沒有心思去思考其他事情的。況且，他現在必須全心神地去捕捉大自然的光線和變化，從中去尋找最佳的景色。

所以，就好像一只公鴨子在認真作畫，一只母雞在思考著“浪漫的夜晚”，雞鴨根本就不在同一個思考頻率上呢。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漸晚，瀧晟和蔓槿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工具，就回了圣女酒店。因為瀧晟腿腳不便，所以這短短的五分鐘路程，卻也走了十五分鐘。蔓槿看著瀧晟一路走來，不禁心里有點心疼。也不知道瀧晟是遭遇了什么而失去了一只腿。蔓槿不敢問，不敢提，只能是把這些有關瀧晟的疑惑和心疼，都放在心底藏起來。兩人簡略吃了晚餐，就各自告別，早早休息了。畢竟明天還得起個一大早，去圣女峰捕捉日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