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季恒(2)
- 永遇樂落日熔金
- 婡寧
- 3266字
- 2019-08-31 11:37:06
季先生不上課,而近日代課的陳先生有事,所以學堂里的大部分學生也在邱先生上完課之后就自行離開了。從午時開始,青蚨便一直留意著畫室方向,半個時辰過去,依舊沒有看到送飯的人影。
“小胖,你這不回家也不吃東西的,你不餓嗎?”薛就啃著骨頭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
“你知道季先生什么時候吃飯嗎?怎么到了飯點了卻不見有人去畫室給先生送飯呢?還有就是,這畫不是皇上讓畫的嗎,怎么季先生不在宮里的畫院畫,偏偏要在書齋的畫室畫呢?”青蚨問。
“你問這么多,我到底說哪個?”薛就問。
“都說。”青蚨答。
“據說皇上在宮里專門為季先生安排了一個院子,還吩咐了好多人專門給季先生端茶遞水,鋪紙研墨調色弄顏料的,但是季先生說人太多會影響他,這些事情他自己來就好,而且不需要在宮里畫,這樣反而覺得拘束,說什么畫的的東西不如在愉悅的時候表現得灑脫,所以就在這里畫了。”薛就說。
“那季先生什么時候用飯呢?”青蚨問。
“一般是在未時的時候。”薛就說。
“怎么那么遲?”青蚨驚訝。
“季先生說未時之前是他畫畫的最佳時間,特別是畫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薛就說。
“那季先生在里面待了多久了?”青蚨問。
“就是從你沒來的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薛就回答。
青蚨有些擔心“沒日沒夜地這樣畫,多累啊,不行,我要給季先生送些吃的。”青蚨說完便要去找聰明拿自己的食盒,卻被薛就攔住。“小胖,你去了會給季先生惹麻煩的。季先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你去了打擾到他,很有可能會影響他接下來的安排,你這不是去幫忙,而是去添亂。而且,你去了,季先生也不一定見你,更何況是吃你送的東西了。”薛就說。
青蚨想了想,薛就說的很有道理,自己去很有可能是添亂。
“你怎么不回家?”青蚨問薛就。
“你不是也沒回呢嗎,我一會送你回去吧。”薛就說。
“不用了,我帶了人的。”青蚨說。
“那好吧,我先走了。尋安,尋安,回家!”薛就喊了幾聲,尋安很快出現,跟著薛就離開了。
陸沅兮現在還在糾纏著齊陽,讓他給她講東西,齊陽也在反反復復地講著,青蚨都懂了,可是陸沅兮還是會表現得一臉茫然無辜地來一句“為什么?”就在講了五遍之后,齊陽終于不耐煩了,拿起整理好的東西就出門了。陸沅兮急忙跟在后面說“我還沒有懂,你再給我講一遍,最后一遍!”經過青蚨的時候小聲說“我去追他了,你自己回去吧!”然后繼續壓著嗓子輕聲呼喚著齊陽。
青蚨坐在石階上,托腮望著畫室的方向“他們都走了,你怎么還在這?”
青蚨看向來人,急忙起身行禮“先生好。”
“嗯,在這待著發呆?”邱先生問。
“不、不、不,是、是、是、”青蚨有些害怕,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不要慌,又不是上課,也不是要訓你,不要那么拘束。我見過你上季先生可得樣子,可不像現在這樣。”邱先生說。
“先生,我想去看看季先生,可是我不敢,害怕打擾他。”青蚨說。
“那小子真是仗著自己年輕,就敢這么作賤自己身子,你說說,每天只睡兩個時辰,其余時間一直在作畫,真是不怕自己病了。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他,你把飯給他帶上。”邱先生說。
青蚨一聽,立即點頭說好。提上食盒跟在邱先生身后。
“季恒,常舟!”邱先生推開門,喚了一聲那人,那人恍若未聞,立于書案之后,執筆作畫。青蚨伸頭看去,那人膚色本就極白,室內還燃著燈燭,正午的陽光從窗外投入,灑落于書案以及作畫之人面上,肌膚更顯得白皙通透。青蚨之前沒有細致地觀察過季恒,現在看來,季恒長得眉清目秀的,以往上課時總給人一種淡漠疏離,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握筆的手白皙修長,用《詩經》中的那句形容女子的‘膚如凝脂,手若柔夷’來形容他也一點也不為過。
“先生!”青蚨也喚了一聲,季恒緩緩抬頭看向門口,青蚨欠身行禮后,微笑看著他。
“休息一會吧,這丫頭等你許久了。”邱先生說。
季恒按揉了一會眉間,對邱先生點點頭。
“常舟,日子還早著呢,不差這一時,你這沒日沒夜的畫,可別把身子熬壞了。”邱先生說。
季恒點頭“邱老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
“你先吃點東西吧,這小丫頭專門給你準備的。我還有事,先走了。”邱先生對季恒說完轉身要走,卻又對青蚨說“你也早點回去,不要打擾他太久了。”
青蚨點頭,對邱先生行禮說道“先生慢走。”
季恒已經坐在桌前看著還站在門口的青蚨“站那不冷嗎?”
青蚨這才關上門,走到桌前打開食盒。里面有魚湯,清炒蝦仁,玉米烙,還有炒的時蔬。
“專門給我準備的?”季恒問?
青蚨也不知道今天鄒嬸給自己做了些什么,低頭看了一眼菜式,覺得這個飯菜還挺清淡的,便點頭。
“我不吃河鮮的。”季恒說。
“為什么?”青蚨問。
“我有病。”季恒說。
“啊?”青蚨有些納悶,為什么季先生要罵自己呢?
“我吃不了河鮮,吃了會得病。”季恒說。
“對不起,季先生,我不知道。”青蚨急忙道歉。
“你既然說是專門給我準備的,為什么不會問問我愛吃些什么。”季恒的語氣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青蚨在心中腹誹“怪不得只有邱先生過來看你,嘴巴這么毒,脾氣這么差,誰還愿意來看你。”她當然沒有膽子把這話說出口,只能訕訕道“其實這是我自己的飯,邱先生瞎說的,我也不知道今天帶了些什么?要不這樣,先生您先休息一會,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給你買。”
“邱先生瞎說的?你還敢怨到邱先生身上了?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季恒說。
青蚨低頭“沒有……”心想“怎么說什么都是錯的,還是不說了。”
“等你帶回來我都要餓死了,就這樣吧,不是還有這兩個,我將就一下。”季恒說。
青蚨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先生,要不你先吃這兩個,我出去給你買完餛飩,我跑著去,很快的。”
“算了,先這樣吧。”季恒說。
青蚨倒杯水遞給季恒,“筷子。”季恒說。
青蚨急忙將筷子放入季恒手中。
“飯”季恒伸手。
青蚨又趕快將飯遞給他。
“病好了?”季恒吃了口飯問。
青蚨點頭。心里有些納悶‘這季先生一直忙著畫畫,怎么知道的。’
“我想你是不是借著生病不打算給我當書童以后就都不來了。”季恒說。
“沒有,我只是……”
“害怕那天出丑之后來這被人笑話。”季恒說。
“先生,您能不能說話不要這么直接,稍微婉轉一點好嗎?”青蚨扶額。
“我說的是實話啊,為什么要婉轉?”季恒說。
“怪不得整個書院的先生只有邱先生來看你。“”青蚨說。
“哦,不是因為那些老頭有眼力見嗎?”季恒咽下口中的飯說。
“先生想聽實話嗎?你能保證聽到后不生氣嗎?”青蚨試探著問。
季恒點頭。
“因為先生你說話不討人喜歡。”青蚨說。
“嗯?”季恒疑問。
青蚨見他心情也不差,應該不會和自己計較,干脆一咬牙說到“我總是好奇您在和其他先生說話的時候,總能說出先生們最不想聽的話,而且那句話又能直接了當地說到那些先生的心坎上,而偏偏那些話還是那些先生們最不想聽的。”
“是嗎?我看他們聽我說完不是還挺開心的嘛!再說了‘吾日三省吾身’,我這是在幫他們。”季恒說。
“先生可知,強顏歡笑和笑里藏刀這兩個詞。”青蚨說。
“我說的就是實話,要是每個人都說假話那還了得。再說了,我說我的話為什么要討他們喜歡?我又不是伶人。”季恒說。
“可是有時候假話遠比真話要好聽啊!”青蚨說。
“小丫頭出落得越來越標志了,假以時日那還得了。”季恒突然來了一句。青蚨心中一動,有些驚訝地看向季恒,但隨即明了。說道“先生可是在暗著諷刺我?”
季恒說“你看,是你說假話比真話要好聽,我這說了你有不高興,那我這說還是不說呢?”
青蚨翻了個白眼,恰好被季恒看到,伸手向青蚨頭上一彈,青蚨忙捂住頭說道“疼,是你說你不生氣的。”
季恒嘴角含笑,眼中也緩緩漾起一些笑意“小丫頭膽子可是越來越到了。”
青蚨嘟著嘴小聲說“小丫頭小丫頭,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你說什么?”季恒說。
青蚨臉上立即堆滿了笑說“先生,你這副畫要畫多久?”
季恒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抖了抖,正色說“皇上命我重陽節前畫完這幅畫。”
青蚨算了算“這還早啊,這才剛過清明,先生你的時間很多呢,不要那么拼命了,你看你眼睛紅紅的,眼下面都是黑的,你還是多休息,不差那一會。”
“我知道該怎么做。”季恒說。
二人一時無語,季恒將空碗遞給青蚨,漱完口道“你走吧。”
說完便走向畫案,開始沉思,青蚨小聲嘀咕一句“還真是卸磨殺……過河拆橋啊!”看著那人提筆勾畫,甚是輕松,面上沒有任何不悅與憂愁,青蚨放下心來,也不敢逗留過久,悄悄推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