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湯魚丸文化節開幕前第七天,胡錦華案案發后第三天,趙九能結婚了。婚禮就在陳志山家的前院舉行,婚房就是陳志山家三樓左邊那個曾經的“陳志山物理研究室”。
“你小子才應該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婚禮結束后,陳志山醉醺醺的坐在婚房門口左邊那個角落里對趙九能說道,坐在一起的趙九能早就被灌醉了,根本無法和陳志山說話。陳志山盯著趙九能看了一會兒,突然滿含熱淚的把臉貼在身后的墻上,一陣抽泣之后,趴在墻上放聲大哭起來。旁邊的李越和方珊都沒有來勸他。此時此刻,或許只有李越和方珊能明白陳志山在想什么。
看著陳志山,李越喝了口茶后問方珊道:“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那得問你。”方珊隨口道。
李越搖頭說:“還是得問陳志山本人。”
“或許吧”
“其實,今天我來,一方面是為了參加你哥的婚禮,另一方面是受市委相關領導的委托來請陳志山的。”
方珊點點頭說:“我知道,我也會去。”
“哦,那樣最好。現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
“走吧。”
市餐飲協會會議室里,酸湯魚丸文化節籌備委員會主任、餐飲協會會長、副會長、文化局副局長等相關領導早就在等著陳志山了。
方珊和李越把陳志山送進去之后,轉身進了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小房間的電腦屏幕上,陳志山依然像平常一樣淡定。
“那個,今天請你來,是有些事想和你證實一下。”餐飲協會會長先開口說道。
陳志山點點頭,說:“不如,我先給各位領導做個表演吧,本來我是打算在酸湯魚丸文化節上給你們一個驚喜的,但我想我應該沒機會參加文化節了。”
幾位領導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餐飲協會會長才點頭說:“好吧,等看完了你的表演我們再談。”
會議室門外,一輛餐車上已經準備備好了陳志山表演需要的所有道具。
其實,就是一條五斤重的大白鰱和一套制作酸湯魚丸的工具。
陳志山穿上一件紅色的廚師服,戴上黑色的圍裙、白色的廚師帽,在拿刀之前,像表演魔術的魔術師一樣,給在場的各位領導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然后走到餐車前,把木制粘板放在餐車的正中間,又從餐車的第二層抽出一張油紙鋪在木制砧板上。做完這些,陳志山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停頓了大約三秒鐘。
就在各位領導感到有些詫異的時候,陳志山右手快速的拿起刀,左手迅速的把那條五斤重的大白鰱送到刀下。
兩道白光在空中劃過,魚,被一分為三,魚頭和魚尾被完整的切割下來。
但現場卻并沒有聽到陳志山砍魚頭、剁魚尾的聲音。
餐飲協會會長看著陳志山面前的魚,驚訝的說出四個字:刀落無聲。
頭尾從魚身上分離之后,陳志山迅速提起魚身,把尾部的切口對著一個瓷碗,瓷碗里很快裝滿了鮮紅的魚血。
大約兩分鐘后,陳志山把魚放回砧板上,拿起刀從魚的背部入刀,不到三十秒鐘,兩塊潔白的魚肉就被陳志山取了下來。把魚肉放到瓷盆里后,陳志山又用魚皮把魚骨包好,隨后把魚頭和魚尾拼接在魚骨上,這時,魚眼睛還在動,整條魚仿佛還是活的,只是被“瘦身”了而已。
幾位領導觀看至此,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贊陳志山這“刀落無聲”的絕技堪稱天下一絕。
但陳志山就像入定了一樣,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領導們的贊嘆聲。
他輕輕的揭下砧板上的油紙,疊成一個方塊形放進旁邊的碗里。然后又抽出一張新的油紙鋪在砧板上,取一塊魚肉放在油紙上,用刀先把肉刮碎,取出肉中的細刺,然后用一塊紅木刮板反復的刮魚肉,直到魚肉變得晶瑩剔透,形成一團極富粘性的魚茸。
取魚茸放在碗里,加水和精鹽,換小刮板繼續刮,水完全被魚茸吸收。魚茸因水的加入而變得更加潔白透明,靜止不動時,如同一塊羊脂玉。
十分鐘后,陳志山將羊脂玉一般的魚茸擠成球狀,浸入冷水中形成魚丸,魚丸懸浮于水中,仿佛圓潤的大珍珠。
魚茸全部擠完后,靜置十分鐘,入微沸的清湯鍋中,小火煮熟。
魚丸起鍋前,碗中裝入調好味的高湯,隨后加入煮熟的魚丸,最后用燙熟的菜膽做裝飾。
“這道菜在清朝宮廷中叫做:白玉翡翠湯。是慈禧老佛爺最愛的食物之一。”
制作完成后,陳志山介紹道。
“對對對!就是這樣,果然有!”各位領導交口稱贊,驚喜不已。
“但我知道,各位領導今天請我來,是要質問我的,對嗎?”陳志山擦干凈手,把餐車推到一邊,恭敬的站在會議桌旁邊。
餐飲協會副會長有些尷尬的笑道:“額,可能有些誤會。這樣,坐下說,坐,請坐!”
陳志山說了一聲謝謝,拉一把椅子坐在各位領導對面。
“這個,你,你們陳家一直都知道‘刀落無聲’的秘訣嗎?”餐飲協會副會長問道。
陳志山搖搖頭,說:“不知道。其實,我們陳家,包括鷹嘴市其他的幾百家酸湯魚丸店都是以“聲如重雷”為秘訣的。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每個店子每年都要剁壞好幾個砧板,也要刮壞很多的刮板,以至于每隔幾年都要到山里去找最堅硬的木材來做粘板和刮板。”
“確實,但在搜集酸湯魚丸制作秘方的時候,我們發現這種聲如重雷的方法是錯的,還有,把魚頭砍下來,放置三個小時后再進行加工的方法也是錯的。正宗的酸湯魚丸,就是你剛才的做法。”
“請問會長:何為正宗?”
“祖宗傳下來的方法當然就是正宗的。所以,我們認為你是當之無愧的酸湯魚丸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剛才我們吃了你做的魚丸,那絕不是市面上的水貨東西可媲美的,這大概也就是你們家上百年來一直生意興隆的主要原因吧?”
“會長平時應該沒有到我們家的小店子去吃過魚丸吧?”
“吃過啊,你父親在的時候,我經常去吃。我記得你父親做的,就是這個味!你呀,還真是得到了你父親的真傳。”
“是嗎,謝謝您的夸獎。”
“那個,”餐飲協會會長遲疑的說:“酸湯魚丸文化節上,我們希望你能再次表演你剛才的絕技,可以嗎?我們會向所有市民宣布我們的這一重大發現,同時也會正式宣布你成為‘酸湯魚丸非物質文化傳承人’”
“你們確定要這么做?”陳志山質問道。
就在這時,方珊沖進會議室,打斷了陳志山和領導的談話。
“不好意思啊,各位領導,陳志山的母親病情有些反復,我們想請他回去看看。”方珊陪著笑臉說道。
酸湯魚丸文化節籌備委員會主任笑著對陳志山說:“既然是這樣,那就改天再談,今天辛苦你了!”轉頭,主任又對方珊說:“小方啊,你可要幫我們照顧好陳志山喲,他可是我們市的寶貝,是活文化呀!”
“我會的,我會的!”方珊牽著陳志山諾諾的退出了會議室。
“你為什么攔著我?”車里,陳志山問方珊。
“因為我知道解決問題有很多種方法。”
“你想怎么解決?”陳志山點燃一支煙。
方珊想了想,說:“我們明天在你的店子里搞一個新產品試吃活動,你當著大家的面表演你的絕技,然后看大家認為是新產品好吃還是以前的好吃。一切就讓市民自己去選擇。行嗎?”
“市委的領導也得請到現場。”
方珊點頭道:“那是當然,我來安排。”
第二天上午九點,陳記餐廳門口掛起一條橫幅,上面寫:五松集團餐飲新品發布會。
市民聞風而動,紛紛聚集到陳記餐廳門口。
門口左邊,一個案板前,陳志山穿著普通的廚師服,以“刀落無聲”的絕技制作酸湯魚丸。
從一開始,市民就發出陣陣唏噓聲。
“這是做魚丸還是作秀啊?陳志山,你是想發財想瘋了嗎?竟然這樣糟蹋自己的手藝。”
“你看你看,他連洗都不洗就開始剁肉,還在下面鋪一張紙,那紙會不會有毒啊?”
“這樣做魚丸,一天能做幾斤啊?這要是開個店子,那還不虧死了!陳志山,你這個方法不行,去拍電影還差不多!”
眾說紛紜,但所有的說法都是指責陳志山的。這并不是因為市民認為陳志山用陰險的辦法奪走了沈進的財產而心懷偏見,而是他們真的認為陳志山的做法就是在作秀。樸實的鷹嘴市市民,從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事情。
等陳志山做成之后,有幾個市民也嘗了一下,但沒嚼兩下就吐了出來。
“腥味太重,你應該加點料酒。”
“他洗都沒洗,肯定腥啊!”
“還有還有,他把些青菜放在湯里,把湯的味道沖淡了,再說酸湯泡過的青菜也不好吃啊!”
一大鍋魚丸沒吃幾個,眾人就轟的一聲散去了。
湯鍋前,只有一個人還站著,但是又不吃。
“想吃你就多吃幾點啊,不要錢的。”方珊對湯鍋前的人說道。
那人搖搖頭說:“我看你這也賣不出去,不如給我拿回去喂豬吧。你們這是糟蹋糧食啊,年輕人!”
市里的幾位領導羞愧難當,紛紛從陳志山身后走了。
“看到沒有,問題按照你的想法解決了,我們又不得罪人。”
陳志山沖方珊微微一笑,說:“那么,你還會好好的照顧我嗎?”
“會,永遠都會。”
“謝謝你,回家吧,我給你做點好吃的。”
“我可不吃豬食兒啊!”方珊笑道。
“你叫我做我還不愿意做呢!”
陳志山家的前院里,小方桌上擺著六盤菜,都是方珊喜歡的蔬菜。桌子旁邊的一個小板凳上放著一個六吋的生日蛋糕。
“阿珊,生日快樂。”陳志山舉起酒杯對方珊說道。
“謝謝!”方珊幸福的笑著。
喝下一杯酒,陳志山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哥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吧,為了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謝謝!”陳志山說:“我希望你好好的把沈志明撫養成人,等他長大了之后,把我教給你的絕技都傳授給他。”
方珊激動的搖頭說:“你欠人家的東西,你自己去還,為什么要我幫你?你自己還!”
“阿珊,你冷靜點,算哥求你了,行嗎?”
方珊突然咆哮道:“你答應過我,要陪我一輩子的,你個騙子,騙子!”
“對不起。我是不想拖累你,我媽那個樣子不知道要躺多久。”
方珊冷笑道:“到現在你還在騙我,你,你就是個混蛋。”
“好好保重身體,把我這個混蛋忘了吧。”
“不!”方珊不顧一切的撲進了陳志山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