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靜詩,這份報(bào)表做一下,下午要。」
「何靜詩促銷的文案怎么還沒交,我趕著要發(fā)的。」
「何靜詩……」
「何靜詩……」
一個比一個更急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向坐在工位上的何靜詩涌來。
可她已經(jīng)無從應(yīng)答,桌面上堆積的文件越來越多,幾乎將她淹沒。十根手指更像是裝上了發(fā)條,重復(fù)而機(jī)械地敲擊著鍵盤,但屏幕上的字并沒有因?yàn)榍脫舳兌啵炊粋€接著一個地消失了。
何靜詩心里又慌又急,卻又束手無措,耳邊的催促聲一浪強(qiáng)過一浪。
實(shí)在是不行了,她抬起頭看著那些只有聲音卻看不清臉的人,訥訥地說:「對不起,我只有一個人一雙手,我做不了這么多事……」
「什么?」
音浪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那些急促的聲音驟然合成了一股,這個聲音已經(jīng)失去了人的特質(zhì),它像是一個被精心調(diào)制過的機(jī)械聲,毫無感情,扭曲而詭異。
只是這一個詞,便如同鐵制的叉子,劃在玻璃上,呲呲啦啦地刺激著人的耳膜。
這個聲音冷冷地說:「做不了?那你回家生孩子吧。」
何靜詩仍是怔怔地:「我沒有懷孕。」
話音剛落,何靜詩就覺得肚子傳來古怪,她忙不迭低頭一看,卻見自己平坦的小腹如同充了氣似的,鼓脹如大西瓜。
何靜詩嚇壞了,剛驚慌失措地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股下墜的劇痛就從肚子席卷了全身。
這股疼來得太快,也太劇烈,何靜詩覺得自己的五臟被生生地往下撕扯,這讓毫無防備的她幾乎疼得站不住腳。
然而更可怕的是,這疼痛像是末日的開關(guān)。一大片黑霧不知從何而起,越來越濃,越來越近。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接二連三地消失在了黑霧中。接下來,這團(tuán)黑霧的目標(biāo)直指被裹挾在中心的何靜詩。
何靜詩怕極了,想跑,四肢卻被牢牢釘在椅子上。她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雙腳被吞沒,小腿,肚子……緊接著是自己的雙手,脖子……
咚咚~咚咚~從黑暗中中傳來不成節(jié)奏的鼓點(diǎn),仿佛是在為何靜詩進(jìn)行著生命最后時(shí)刻的倒數(shù)。。
恐懼累積到了頂點(diǎn),退無可退,無路可逃的何靜詩只能絕望地發(fā)出了哀嚎。
「啊~」
何靜詩猛地睜開了眼睛。
室內(nèi)仍是昏暗的,但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借著微弱的光線,何靜詩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她松了口氣,原來是夢!
自她離職也有小半個月了,因?yàn)樵谏霞夜編缀醣徽ジ桑緛硭氤弥@個機(jī)會好好休息休息的。
可她偏是個閑不住的,只在家躺了兩天,又去五音幫忙了。早上十點(diǎn)到五音,跟著江亦楊一起下班,除了不領(lǐng)工資基本跟全職員工一樣,日子過得倒是不緊不慢,充實(shí)有趣。
怎么好端端地做這樣的夢來……
何靜詩正兀自發(fā)呆,就聽到床邊一陣窸窸窣窣。
該不會家里遭老鼠了吧。
何靜詩微微抬起身子,往床邊一看,幾乎魂飛魄散開來。
只見一顆頭顫顫巍巍地從床邊飄了出來,一頭黑乎乎的長發(fā)幾乎蓋住了大半張臉,一雙眼睛在黑發(fā)間影影綽綽。
雖然看的不真切,但何靜詩知道,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難……難道是阿飄!。
眨眼間,阿飄好像越來越近了,一張慘白的嘴唇抖動了幾下,何靜詩身子一僵,后背早涼了一大片。
阿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何靜詩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
下一秒
「詩詩~」
「媽呀!啊~姝……姝彤?」
何靜詩趕緊扭開床頭燈,回頭一看,剛剛幾乎散掉的三魂七魄歸為了一半。
「姝彤!你大早上的不睡覺,跑到我床邊裝鬼啊!嚇?biāo)牢伊四悖 ?
她拍著自己突突直跳的胸口,不管是誰,在這睡眼朦朧間被這么一嚇,再好的脾氣也難免不發(fā)火。
姝彤勾起自己一頭亂發(fā),露出了猶如白紙一般慘白的臉:「七次~」
這兩個字聽著不像是說出來的,更像是從姝彤嘴里飄出來的。
姝彤:「從一點(diǎn)多到現(xiàn)在,我拉了七次,我要死~了~,詩詩救我……我肚子好痛~」
「啊?」
何靜詩趕緊下床想把她攙起來,可姝彤卻像是灌了水的棉花,又重又軟,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她歪在床上。
此時(shí)的姝彤四肢冰冷,氣游若絲,不見半點(diǎn)平日里活蹦亂跳的影子。
「姝彤?」
姝彤有氣無力地抓住何靜詩:「啊,你一點(diǎn)都沒事嗎?明明那筒冰淇淋,你吃的比我多啊。」
提起這個,何靜詩就覺得無語。
因?yàn)閺慕裉扉_始,何靜詩就要參加五音三天兩夜的員工旅行去了,姝彤就非要拉著她把她們正追的劇新更的看完。一口氣追六集,總要有點(diǎn)小零嘴,姝彤就扛著前天剛買的一桶冰淇淋出來了,兩人,兩個勺子竟也把這桶冰淇淋吃完了。
半桶冰淇淋下肚,姝彤還覺得不盡興,生生又點(diǎn)了一份麻辣燙外賣。何靜詩是吃不下了,姝彤卻是硬塞了半碗下肚。
這下好了,生生把自己吃出問題了。
「我昨晚都……」何靜詩把脫口而出的念叨生生咽了下去:「你吃過藥沒?」
姝彤虛弱地連頭都懶得點(diǎn)了,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個漏了氣的皮球,綿綿軟軟一點(diǎn)力都使不上。她可真想穿越回昨晚,把得意忘形的自己胖揍一頓。:「吃了,還是拉。嘔~」
說完她干嘔了一陣,但空蕩蕩的肚子怕是連胃酸都成了奢侈品。
「我還想吐…..」
何靜詩一用力,拍拍自己還帶著點(diǎn)睡意發(fā)懵的腦袋,強(qiáng)迫自己清醒,她想了想說:「去醫(yī)院吧,你可能是急性腸胃炎。」
姝彤抓緊了被子:「啊?去醫(yī)院會不會要我打針?那我不要去,我多吃兩顆藥總行了吧。」
別看姝彤平時(shí)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是對那小小的針頭充滿了恐懼感。別說讓自己的皮膚跟它近距離接觸了,哪怕是在屏幕上看上一眼,她都能起一層雞皮疙瘩。讓她上醫(yī)院,還不如強(qiáng)壓她日更還更快些!
何靜詩斬釘截鐵地說:「不行!現(xiàn)在知道怕了吧。」
兩人正為去醫(yī)院而拉扯,一陣“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僵局。
何靜詩探身一看:「這一大早的,才剛六點(diǎn),誰啊?」
姝彤:「肯定又是樓上的小孩惡作劇。」
她們家樓上住了個七八歲的熊孩子,精力旺盛。為了讓這孩子在學(xué)校少搗蛋,父母每天都得趕早送他去游泳,不然上課坐不住。只是也許是孩子不喜歡,這小孩就喜歡在大清早下樓的時(shí)候挨個樓層敲門,讓人煩不勝煩。
何靜詩邊走向門邊邊說:「如果是就正好了,剛好跟他爸媽說說,偶爾敲門還行,每天都這樣挺不好的。」
她拉開大門,卻見落了鎖的鐵門外站著一個男人。白白凈凈的,一副黑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斯文俊秀,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獨(dú)屬于文人的儒雅氣質(zhì)。
男人見門開了,忙問:「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姝彤怎么樣了?」
聲音清潤,有如幽谷清泉,落在耳朵里,就像環(huán)佩相交的溫潤聲響。
足足有兩秒,何靜詩才回過神來:「姝彤?哦,請問你是?」
男人:「我姓聞,哦,我是她的編輯。」
「哦,是編輯小哥哥啊,您請進(jìn)。」
何靜詩拉開門,萬萬沒想到,竟然就在此時(shí)此刻碰上了,平日里只出現(xiàn)在姝彤嘴里的編輯小哥哥。
她還穿著個睡衣,太失禮了。
當(dāng)然,何靜詩的擔(dān)憂有些多余了。
編輯小哥哥連看都沒多看她一眼,閃身徑直就進(jìn)了姝彤的房間。
何靜詩眨眨眼睛,看小哥哥這熟門熟路的架勢,不像是第一次來啊。看來姝彤說的【待觀察】、【在考核】真實(shí)性存疑。
她心里一句嘮叨剛說完,小哥哥就帶著一腦門子汗轉(zhuǎn)了出來,在這仍帶著涼意的清晨還能出這么多汗,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聞小哥哥:「何小姐,姝彤呢?」
嘶,連她的名字都知道。
何靜詩一挑眉,指了指自己的房間,下一秒小哥哥就沒了影子。
沒一分鐘編輯小哥哥一腦門子汗地又轉(zhuǎn)了出來:「何小姐,姝彤呢?」
何靜詩抱著吃瓜的心態(tài),后腳剛進(jìn)去。就見小哥哥半跪在床邊,一臉的疼惜,溫聲軟語地問了兩句,就把被子一掀,利落地把姝彤?dāng)r腰抱起。
何靜詩看得嘖嘖稱奇,看不出來這斯文瘦弱的編輯小哥哥這么有勁吶,姝彤可不輕呢。
姝彤掙扎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說:「你別這么抱我,我覺得……我好像又要拉了……」
啪嚓,浪漫的氣息被姝彤的這句話攪得七零八落。
編輯小哥哥忙把抱換成了扶,他沉聲對何靜詩說:「何小姐,姝彤情況不大好,我送她去醫(yī)院,能麻煩你幫她收拾點(diǎn)東西嗎?」
「哦好~」
編輯小哥哥還真托對了人,收拾家里向來都是何靜詩包辦的,什么東西放在哪她都知道。平常在家,姝彤自己的東西找不到,也是向何靜詩求助來著。
果然不到五分鐘,她就給姝彤收好了能用得上的東西,打包到了一個小背包里,一并交給了編輯小哥哥,目送著他們離開了。
何靜詩禁不住搖了搖頭:「嘖,看來不是不去醫(yī)院,而是要跟小哥哥去醫(yī)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