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界文壇同啟陣

——《漢語復輔音說辨正》序

程祥徽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澳門學術界迎來了一位新丁，他在語文戰場上開啟新的陣地，為澳門回歸祖國盡心盡力。名如其人，這位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的名字就叫丁啟陣。我有幸在他剛剛到埠的時候就結識了他，很快看到，他不僅是一名語言教師，而且在杜甫研究、詩詞鑒賞、書法藝術以及歷史學等方面都有研究的成果。當時澳門處在回歸祖國的前夕，歷史賦予愛國者的使命是為迅速實現“三化”（法律本地化、公務員本地化、中文官方化）而奮爭。啟陣發揮專業特長，為“中文的回歸”作出了貢獻。兩三年后，他提交了一本語言學專著《論古無復輔音聲母》由澳門語言學會出版。啟陣除了教課，還給澳門的報刊撰寫散文隨筆。由于他的文筆精彩，《澳門日報》很快給他開了一個名為“橫側看”的專欄。啟陣給澳門人的印象不止是一名語言教師，而且是一位全面發展的文化學者。比如說到孔子的《論語》，他不僅能夠從字面上去看孔子說了些什么，而是把孔子說的話放在特定的語境中去分析研究。例如孔子在什么環境中說起話來“恂恂如也”，又在什么情況下“侃侃如也”，對誰說話既要把話說全說透，還要在說話的態度上“唯謹爾”。前幾天他在微信上發表文章說：“季康子，魯國執政者。他問孔子，子路、子貢、冉求是否可以‘從政’?？鬃臃謩e指出三位弟子的優點，告訴對方，他們都可以勝任從政工作。子路的優點是善于決斷，子貢的優點是通達事理，冉求的優點是多才多藝?！眴㈥囋跁ㄉ咸貏e注重基本功的訓練，每天練字兩三幅，他主張練字要老老實實從楷行體練起，不贊成提筆就寫草書。他在寄給我的一首詩里說：“向來臨帖輕草體，頗覺快筆失肌理。今夜始悟昨見非，疾徐得失緣功底。”我十分贊同他的觀點，依韻回贈了一首：“草書何以自成體，一氣呵成即道理。要學先當學氣勢，筆端落處見功底?！?/p>

前面說到，近二十年前啟陣就已經開始關注“復輔音”問題；這回出版《漢語復輔音說辨正》，說明他一直在加深對這個課題的認識。“復輔音”指的是兩個輔音素在一個音節里連接在一起，中間沒有元音隔開，所以不是兩個音節。這兩個音素連接得不管多緊密，也必須分開讀，不等于文字上寫兩個字母其實只是一個音。例如英文的tr。這些天正在爭取共和黨提名競選美國總統的Trump，中國大陸把他譯作“特朗普”，臺灣把他譯作“川普”，前者把tr當做t、r兩個音去翻譯，后者把tr看成兩個字母其實是一個音。英語中tr連用的詞語很多，僅一部小型的《商務袖珍英漢詞典》就收錄了145個以tr開頭的詞：travel treaty trice trousers trust try等等。再如英語里th是兩個字母，但發出的是一個齒間音θ……所以，并不是兩個字母寫出來的書面符號都算兩個音素，有時兩個字母（雙字母）寫出來的是一個輔音，漢語拼音字母的zh、ch、sh不也是用兩個字母表示一個輔音嗎？這些應當都不是復輔音。漢語里的復輔音，在已經看到的漢文典籍里，我們是沒有看到的。

啟陣持“漢語沒有復輔音”的觀點，他把認為有復輔音說的論據，一個一個都作了仔細的研究，指出那些事實都可以在單輔音的格局下，得到解釋。近代不少語言學家說，形聲字的聲符可同時表示兩個音，例如從“各”得聲的形聲字，可以讀g（格，閣，胳……），又可以讀l（路、洛、絡……），用以證明復輔音[gl]的存在，啟陣承認這些事實是存在的，但他認為這并不能就此說明有復輔音。他提出了另外的解釋，也是很有道理的。這種論證方法很有趣。讀他的這本書，很流暢，很瀟灑，似乎雙方打了個“平局”。但是可以看出啟陣是一直在搜集材料，深入思考，依據歷史資料另外得出結論。讀罷啟陣的這部新著，我感覺他的研究精神值得贊許，結論也都有理有據，他打破了“漢語復輔音說已經定論”的論辯格局，一定會引來語言學界特別是音韻學界的回響。

2016年3月8日于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