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問題
- 韓保江
- 4365字
- 2020-03-13 15:07:27
第一章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
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操作中的梗阻分析
“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理論的實踐操作研究,是當前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的重要課題。如何實現“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理論界從生產、分配、流通、消費領域以及從“條條”“塊塊”等進行了多方位有益探討,但忽視了對其操作中遇到的“梗阻”分析。本文從“梗阻”分析入手,從相反方面謀求如何保障“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合理運行的有效手段,從而為實踐操作提供一些啟示。
我們認為,目前在“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操作實踐中存在下列“梗阻”:
(一)理論性梗阻。從傳統理論看,馬克思、恩格斯創立了偉大的科學社會主義學說,其中包含著對社會主義基本特征的科學構想。但是對社會主義是否存在商品經濟和運用價值規律基本上持否定態度。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指出,未來社會是“一個集體的,以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為基礎的社會”,在那里“生產者并不交換自己的產品,耗費在產品上的勞動,在這里也不表現為這些產品的價值”。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也指出,如果在未來社會中保留商品貨幣關系,那么“商品形式和貨幣關系就侵入那些為生產而直接結合起來的社會組織的各種紐帶,而把它分解為一群群私有生產者”
。列寧更明確地提出:“社會主義就是消滅商品經濟,只要仍然有交換,那談什么社會主義是可笑的。”
斯大林通過分析蘇聯當時的社會經濟現狀,提出了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與集體所有制農業企業之間還存在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關系,商品生產和社會主義經濟并不是不相容的,在雇傭勞動制度已經消滅的條件下,商品生產“是沒有資本家參加的商品生產,它所涉及的基本上都是聯合起來的社會主義生產者(國家、集體農莊、合作社)所生產的商品,它決不能發展資本主義,而且它注定了要和它的‘貨幣經濟’一起共同為發展和鞏固社會主義事業服務”
。然而,斯大林雖然豐富和發展了社會主義經濟理論,但并不徹底,他沒有肯定在全民所有制經濟內各企業之間同樣存在商品貨幣關系,至于講生產資料的“價值”只是“為了核算”, “這只是事情的形式方面”, “在國內經濟流通領域內,生產資料卻失去了商品屬性,不再是商品,并且脫離了價值規律發生作用的范圍,僅僅保持著商品外殼(計劃價格等等)”
。
多年來,由于我們缺乏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經驗,長期拘泥于經典作家關于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的設想和論述中,忽視了對我國自身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實踐的科學總結,把商品生產看成是社會主義制度的“異己力量”,視作在一定階段不得不保留,但終歸同社會主義本質及發展不相容而必須加以限制的東西。這樣,主要同集體經濟的存在相聯系的商品生產和價值規律就或多或少地同在全社會范圍內直接分配社會勞動的計劃經濟相對立,要發展商品生產、運用價值規律就會沖擊計劃經濟,反之要加強計劃經濟,就必須限制商品生產和價值規律在這種觀點的支配下,必然否定和排斥商品原則,忽視市場功能和市場機制在生產、流通和分配領域中的調節作用,致使計劃調節與管理在缺乏市場機制配合的條件下,不能有效地發揮作用,造成盲目追求數量和發展速度,投資結構和產業結構畸形化,產需脫節,社會經濟運行混亂失調,宏觀經濟效益低下。
《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提出了“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必須自覺依據和運用價值規律,是在公有制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的新理論。黨的“十三大”又明確提出:“社會主義有計劃商品經濟體制應該是計劃與市場內在統一的體制”。為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問題的研究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前提。但是從近年來關于計劃與市場的具體關系研究情況來看,仍然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沒有形成規范的,具有普遍意義的指導性理論。“板塊結合論”主張把商品劃分為幾塊,分別由計劃和市場調節;“滲透結合論”認為社會主義經濟中的計劃性和市場性是相互滲透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重疊立體結合論”認為應以國家統一計劃為主要依據,通過多種經濟參數和經濟政策來調控市場,通過市場引導企業,對企業實行間接控制;“二次調節論”認為應當把社會經濟活動都先交給市場調節,進行第一次調節,如果市場調節的結果符合社會經濟發展目標,政府就不要進行干預,如果不符合社會經濟發展目標,政府再進行第二次調節。此外還有“膠體結合論”“宏觀微觀結合論”“板塊滲透多層次論”“重合論”“自由必然論”“時空論”“功能互補論”“混合模式論”“計劃市場論”“多維統一論”等等不同主張。如此眾多各執一見的結合論,雖然各有特點,但由于角度不同,使用的概念內涵也不盡相同,所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由于理論不統一規范,致使結合實踐無據可從。二是忽視對計劃與市場有機結合的操作化研究。上述各種結合論觀點,盡管從理論上有所突破,但基本上是從抽象理論到抽象理論,沒有重視這些結合論的應用和操作化研究,結果降低了理論的應用價值。因此,我們認為,當前應該把計劃與市場關系研究的重點放在“計劃與市場在操作層次如何實現有機結合”的問題上,使理論研究更利于指導實踐活動。
(二)體制性梗阻。在傳統“集中型”管理體制下,“產品統購包銷,資金統收統支,物資統一分配,勞動統一管理”,根本割裂了計劃與市場的內在聯系。而我們所進行的經濟體制改革又基本上是沿著“放權讓利”的思路展開的,在傳統舊體制被打破,但其作用尚未消失,新體制不成熟,不能正常發揮效用的條件下,必然出現一系列體制性摩擦,阻礙著計劃與市場的有機結合。具體表現在:(1)傳統體制制度和組織制度的缺陷仍未消除,宏觀調控取得成效的制度條件仍然是“放權與收權”,然而收權時強化的是外在約束而不是內在約束,放權時激發的是國家、地方、企業間的爭議和矛盾,而不是真正的市場競爭,這樣無論是收或放都無法把宏觀經濟運行推向間接調控的軌道和避免經濟發展上的劇烈波動。體制上一收一放,政策上一緊一松,經濟上一冷一熱,形成惡性循環。(2)宏觀決策與約束機制不完善。由于沒有真正形成責、權、利相結合的宏觀決策和約束機制,宏觀決策具有很大隨意性,這是導致總量失衡、結構畸形乃至通貨膨脹的主要根源。(3)財政分配上的“分灶吃飯”弱化了中央宏觀調控力,助長了地方行為短期化。由于追求地方利益的沖動,各地方忽視國家宏觀計劃和產業政策要求,爭投資上項目,追求眼前利益,結果重復建設、重復生產,“長線更長”,使本來就不合理的產業結構更加惡化,資源不能有效配置,宏觀經濟效益很差。而中央財力控制權卻不斷消弱,從1984年到1989年,國家財政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已由26.6%下降到18.7%,中央財政占整個財政收入的比重已由56.1%下降到36.98%,中央無力增加對能源、原材料、交通運輸等“短線”產業的投入,以優化產業結構,所以也就難以保證國民經濟協調均衡地發展。(4)以“雙軌制”為特征的價格機制扭曲了供求關系,混亂了流通秩序。由于國家定價與市場價高度背離,如煤炭市場價比計劃價高出1.7倍,原油計劃外限價比計劃價高2.48倍,鋼材市場價比計劃價高出80%,基礎化工產品市場價比計劃價高出11-65%,加之價格形成不合理,制約著資源的配置優化,并且造成了牟取暴利的機會,進而在流通領域“官倒”“私倒”橫行,物價飛漲,造成社會動蕩。同時,價格體系扭曲,導致產業結構畸形,基礎產業滯后,形成國民經濟發展的“瓶頸”,阻礙宏觀經濟效益提高。(5)微觀層次尚未形成激發企業活力的經營機制。由于產權關系不清,國家與企業之間仍然是一種“父子”關系,企業仍然負盈難負虧,企業虧損最終仍由國家來彌補,企業出現“粗放經營”和“工資侵蝕利潤”等現象。
(三)意識性梗阻。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有機結合的機制運行雖然具有客觀性和內在規律性,但它必然要受作為社會經濟主體的“人”(政府、企業或組織)的主觀意識的影響。因為人既是這種經濟運行機制的操作者,又是該機制運行調控的承受者或客體,人們對計劃與市場有機結合的內在規律和要求的認識如何,直接影響經濟運行目標的實現。當前阻礙計劃與市場有機結合的意識性“隱形”障礙在于:(1)缺乏商品經濟意識。由于傳統小農經濟自給自足和產品經濟統購統銷思想的影響,人們普遍缺乏商品經濟條件下的價值觀念、時效觀念、競爭觀念、開放觀念等現代商品經濟意識,而這些新觀念正是社會主義有計劃商品經濟得以發展的主觀條件。(2)地方主義意識。這是社會主義宏觀經濟運行機制運行中的最主要的梗阻之一。它以地方利益為中心,實行地方保護主義。地方政府作為區域經濟活動和政治權力主體,在處理中央與地方的關系上,它不僅在向中央爭項目爭優惠時討價還價,而且利用改革所賦予的權力,不顧當地資源和經濟上的可能,盲目擴大投資和消費,成為擴張沖動的樞紐和主體,有時甚至對中央調控有抵觸情緒,顯示出強烈的反控制傾向,搞“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處理區際關系上,不顧地區合理分工的經濟原則和歷史形成的區際間協作關系,一方面利用行政權力進行封鎖,禁止資源外流和外地商品的“侵入”,導致市場分割;另一方面又進行資源爭奪,激化為地區間的“蠶繭大戰”“羊毛大戰”“煙草大戰”等等,加劇了地區矛盾和摩擦。由于這種忽視綜合平衡和反市場化傾向,盲目引進,外延擴張,最終導致產業結構呈現低水平的“全、散、同”現象。(3)政績意識。在傳統體制下,政企不分、權責不清,政治利益與經濟利益復雜地交織在一起,某些決策者的政績觀念和感情偏好往往成為計劃指導或決策拍板的支配因素,以行政手段取代經濟和法律手段,形成“權力經濟”,結果“領導項目”“條子工程”隨處可見,造成大量的盲目重復建設,違反了計劃與市場有機結合的內在要求。
(四)基礎性梗阻。所謂基礎性梗阻,是指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有機結合的運行機制正常運行需要具備一些最基本條件,如交通通訊、人才素質、決策方法和工具、市場基礎設施等,而這些條件目前尚不能保障計劃與市場很好地結合,形成“中梗阻”。例如,20世紀90年代初期,作為“物流”和“信息流”主要通道的交通運輸和郵電通訊業發展滯后。據統計全國總運力只能滿足貨運需要量的70%,關鍵路段只達30—40%,公路標準低,質量差,一、二級公路僅占4%左右,沿海港口泊位不足,內河航運不暢。由于郵電通訊業發展緩慢,通訊難、通話難直接影響經濟信息和市場信號的反饋。而計劃調節與市場調節都必須借助交通運輸來調整物流,借助郵電通訊來傳遞指令和信息反饋,否則必然運轉不靈,達不到預期效果。另外由于管理人員素質差,可能導致政策和計劃在執行過程中的“畸形化”,降低政策和計劃的效力。同時,我們的計劃和決策方法及工具落后,忽視定量分析和經濟預測的“拍腦門”式決策仍然存在,電子計算機等先進管理設備還不能廣泛應用,加之要素市場支離破碎,市場規則和法規不健全,市場管理和服務設施落后,必然會給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有機結合的經濟運行機制的正常運行帶來困難。
(原載《云南財貿學院學報》1992年第4期,與馮秀春等合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