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楚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將軍府高聳的圍墻之后。諾兒站在窗前，手指不自覺地撫上頸間的雄佩。玉佩觸手生溫，仿佛還帶著他肌膚的熱度。
“一定要平安回來...“她輕聲呢喃，指尖描摹著玉佩上精細的紋路。
窗外，將軍府燈火通明，笙歌陣陣。諾兒知道，那繁華表象下暗藏殺機。她退回房中，將窗戶掩至只剩一條縫隙，既能觀察對面動靜，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時間在焦慮中緩慢流逝。諾兒坐立不安，時而踱步，時而倚窗張望。她取出自己佩戴多年的雌佩，鬼使神差地將兩塊玉佩貼合在一起。
“啊！“她輕呼一聲，差點將玉佩脫手——兩塊玉相觸的瞬間，竟如活物般微微震顫，花心處的朱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鮮艷欲滴，仿佛新鮮的血液。更奇異的是，玉佩溫度急劇升高，燙得她指尖發紅。
“這是...“諾兒驚疑不定地分開雙佩，熱度立刻消退。她想起軒轅楚說的“雙佩合一才能發揮作用“，心中隱約明白了什么。
突然，將軍府方向傳來一陣嘈雜，緊接著是兵刃相接的鏗鏘聲。諾兒的心猛地揪緊，撲到窗前。只見府內火光四起，人影晃動，隱約有喊殺聲傳來。
“阿楚！“她雙手緊握窗欞，指節發白。
就在此時，客棧樓下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喝問聲。諾兒迅速將雄佩藏入衣領，熄滅燭火，屏息貼在門后。腳步聲在走廊來回巡視，最終漸漸遠去。
她剛松一口氣，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諾兒渾身緊繃，抄起桌上的茶壺作為武器，慢慢靠近窗邊。
“是我。“熟悉的聲音讓諾兒差點落淚。她急忙開窗，卻見軒轅楚臉色慘白地掛在窗沿，右肩一片暗紅。
“你受傷了！“諾兒手忙腳亂地幫他翻進來。軒轅楚落地時一個踉蹌，被她扶住。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彌漫開來。
“沒事...只是...擦傷...“他呼吸粗重，額上冷汗涔涔，明顯在強撐。
諾兒扶他坐下，迅速閂好門窗，然后撕開他的衣襟查看傷勢。一道猙獰的箭傷映入眼簾，傷口周圍已經泛著不祥的青紫色。
“箭上有毒！“她倒吸一口涼氣。
軒轅楚虛弱地搖頭：“不致命...已經...服了解藥...“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染血的油紙包，“這個...更重要...“
諾兒接過，打開后發現是一封泛黃的信件。借著月光，她看清信封上“愛女諾兒親啟“幾個字時，雙手劇烈顫抖起來。
“父親...“十年積壓的淚水決堤而出，滴落在信封上，暈開了陳舊的血跡。
軒轅楚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憐惜：“讀吧...你父親...用命保護的...“
諾兒顫抖著展開信紙，父親熟悉的筆跡如刀刻般映入眼簾。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敲在她心上，揭露著那個血腥夜晚背后的驚天陰謀。
讀到最后“父嘯天絕筆“四字時，諾兒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將信紙緊緊貼在胸口，無聲慟哭。
軒轅楚艱難地挪到她身邊，用未受傷的左臂輕撫她的后背：“哭出來...會好受些...“
諾兒抬起淚眼，借著月光看清他慘白的臉色和發紫的嘴唇，猛然驚醒：“你的毒還沒解干凈！“
她胡亂抹去眼淚，從行囊中取出母親留下的藥囊：“母親說過，朱砂七葉蓮可解百毒...“她翻找出干枯的藥草，搗碎后敷在軒轅楚傷口上。
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軒轅楚悶哼一聲，肌肉緊繃。諾兒心疼不已，卻不得不狠心將藥粉按實：“忍一忍...“
包扎完畢后，軒轅楚的臉色稍有好轉。他靠在墻邊，閉目調息。諾兒守在一旁，忽然聽到街上一陣騷動。
她悄悄從窗縫望去，只見一隊士兵舉著火把挨家搜查，為首的將領正厲聲呵斥：“奉楊將軍令，搜查刺客！敢有藏匿者，格殺勿論！“
“是楊烈的人...“諾兒緊張地回頭，“他們在找你！“
軒轅楚睜開眼，眸光銳利如初：“不能連累你...我走...“
“不行！你這樣出去就是送死！“諾兒死死按住他，“一定有辦法...“
正焦急間，房門被輕輕叩響，三長兩短。軒轅楚神色一松：“是陳巖...“
諾兒謹慎地開門，一個精瘦的漢子閃身而入，正是白日見過的陳校尉。他看到軒轅楚的傷勢，臉色大變：“王爺！“
“無礙...“軒轅楚擺手，“情況如何？“
“李銳在城外接應，但楊烈封鎖了城門。“陳巖語速飛快，“屬下在城南藥鋪有暗樁，可暫避一時。“
軒轅楚點頭，在陳巖攙扶下起身，卻因失血過多而搖晃。諾兒立刻架住他另一側：“我跟你一起走。“
“太危險...“軒轅楚還想拒絕。
諾兒已經麻利地收拾好行囊，將父親的信貼身收好，眼神堅定：“父親將秘密托付給你，現在輪到我了。“
三人借著夜色掩護，從客棧后門溜出。諾兒緊跟在軒轅楚身側，時刻準備攙扶。穿過幾條幽暗小巷后，陳巖在一間掛著“濟世堂“匾額的小藥鋪前停下，有節奏地叩門。
門開了一條縫，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探頭查看，隨即讓開身子。三人剛閃入門內，街上就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搜這邊！“一個粗獷的聲音喝道。
諾兒屏住呼吸，透過門縫看到火把的光亮越來越近。軒轅楚將她拉到身后，右手已按在劍柄上，盡管這個動作讓他傷口又滲出血來。
腳步聲在藥鋪門前停住了。
“開門！搜查刺客！“
老者——陳巖口中的“老林“——顫巍巍地應道：“軍爺，小老兒已經睡下了...“
“少廢話！再不開門就砸了！“
老林無奈地看向陳巖，后者點頭。門閂剛拉開，幾個士兵就粗暴地闖了進來，火把將狹小的藥鋪照得通明。
“這幾位是...“領頭的伍長狐疑地打量著生面孔。
“是小老兒的侄子和侄媳婦。“老林賠笑，“侄媳婦染了風寒，特來看診。“
伍長將信將疑，舉著火把逼近諾兒。她低著頭，佯裝咳嗽，心跳如鼓。就在火把即將照到她臉上時，軒轅楚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癆病！“伍長驚恐后退，“晦氣！快走！“
士兵們如避蛇蝎，匆匆退出藥鋪。諾兒顧不上偽裝，扶住搖搖欲墜的軒轅楚：“阿楚！“
“沒事...咬破了...嘴里舊傷...“他虛弱地安慰她，嘴角卻不斷有血絲溢出。
陳巖和老林迅速將軒轅楚扶到內室榻上。老林查看傷勢后，面色凝重：“箭毒雖解，但失血過多，需立刻施針止血。“
諾兒主動請纓：“我來幫忙。“
老林贊許地看她一眼，遞過銀針和藥棉：“姑娘懂醫理？“
“略通皮毛。“諾兒接過銀針，在燭火上消毒。她曾在母親身邊學過基礎醫術，此刻無比感激那些被迫學習的時光。
軒轅楚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但當她施針時，他仍本能地繃緊肌肉。諾兒輕聲道：“放松...很快就好了...“
她的手法雖不嫻熟，卻極為專注。當最后一根針落下，血流終于減緩。老林遞上煎好的藥湯，諾兒小心地喂軒轅楚服下。
“讓他睡兩個時辰。“老林收拾著藥箱，“天亮前必須轉移，楊烈不會這么容易放棄。“
陳巖點頭：“我去安排。“他轉向諾兒，“俞小姐也休息會兒吧，我留人警戒。“
諾兒搖頭：“我守著他就好。“
待陳巖和老林退出，諾兒才允許自己露出一絲疲憊。她坐在榻邊，借著燭光凝視軒轅楚蒼白的面容。他睡夢中仍緊鎖眉頭，似乎在抵抗某種痛苦。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心。指尖觸到他皮膚的瞬間，頸間的雄佩突然微微發熱。諾兒驚訝地取出雙佩，發現它們再次出現了那種奇異的反應。
“以血為引...“她想起父親信中的話，猶豫片刻，咬破指尖，將血珠滴在兩塊玉佩的花心處。
血液接觸玉面的剎那，竟如被吸收般消失不見。緊接著，玉佩發出微弱的紅光，在空中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圖影像。諾兒瞪大眼睛，努力辨認那些山脈河流的輪廓。
“北境...“她認出了家鄉的地形，一個紅點特別明亮，標記著雪山某處，“這就是寒玉臺？“
影像持續了約莫十息，漸漸消散。諾兒正想再試一次，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小姐！快醒醒！“是陳巖壓抑的聲音，“楊烈的人殺回來了！“
諾兒一驚，連忙推醒軒轅楚：“阿楚！追兵來了！“
軒轅楚瞬間清醒，盡管臉色仍差，眼神已恢復銳利。他強撐著坐起：“多久？“
“半刻鐘。“陳巖推門而入，手中握著出鞘的刀，“老林在后院準備了馬車，但只能到城墻下。“
軒轅楚點頭，在諾兒和陳巖的攙扶下起身。諾兒迅速收拾好藥箱和行囊，將雙佩貼身收好。
后院，一輛簡陋的馬車已經備好。三人剛上車，前門就傳來粗暴的砸門聲。老林匆匆跑來：“快走！老朽拖住他們！“
馬車在夜色中疾馳，諾兒緊握著軒轅楚的手，感受他掌心不正常的高溫。陳巖駕車專挑小巷，七拐八繞地向城墻靠近。
“北門有李銳接應，“他在顛簸中回頭喊道，“但楊烈可能已經...“
話音未落，一支箭矢破空而來，釘在車轅上。緊接著，十余騎從兩側巷口沖出，火把照亮了為首的楊烈那張陰鷙的臉。
“陳校尉，別來無恙啊！“楊烈冷笑，“放下兵器，交出軒轅楚，饒你不死！“
陳巖啐了一口：“叛徒！“猛地抽鞭加速。
馬車在石板路上瘋狂顛簸，諾兒死死抱住軒轅楚，防止他撞到傷口。追兵越來越近，箭矢不斷從耳邊呼嘯而過。
“跳車！“軒轅楚突然喝道，一把摟住諾兒的腰，在馬車拐彎減速的瞬間滾下車廂。陳巖也同時躍下，反手一刀斬斷韁繩。失控的馬車撞向追兵，造成一陣混亂。
三人趁機鉆入一條狹窄的排水暗渠。軒轅楚因劇烈運動而傷口崩裂，鮮血浸透了繃帶。諾兒撕下衣袖為他緊急包扎，手抖得幾乎系不上結。
“前面就是城墻，“陳巖喘息著說，“但楊烈肯定已經封鎖...“
正說著，暗渠盡頭突然亮起火把。楊烈帶著士兵堵住了出口，得意洋洋：“甕中捉鱉！“
絕境中，軒轅楚突然站直身體，將諾兒護在身后：“陳巖，帶諾兒走。“
“不！“諾兒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會丟下你！“
軒轅楚回頭看她，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十年前我沒能保護你，這次...至少...“
他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箭雨打斷。楊烈的士兵接連慘叫倒地，一支黑羽箭精準地射穿了楊烈的喉嚨。
“黑旗軍！“陳巖驚喜大喊。
一隊黑甲騎兵如神兵天降，為首的將領手持長弓，威風凜凜：“保護王爺！“
楊烈的殘兵瞬間潰散。黑甲騎兵迅速控制了局面。將領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末將周牧救駕來遲，請王爺責罰！“
軒轅楚搖頭，剛要說話，卻因失血過多而向前栽倒。諾兒和周將軍同時扶住他。
“王爺傷勢嚴重！“周將軍檢查后臉色大變，“快回營地！“
黑旗軍營地戒備森嚴。軍醫為軒轅楚重新處理傷口后，向守候在外的諾兒和周將軍匯報：“毒性已清，但失血過多，需靜養數日。“
周將軍松了口氣：“有勞軍醫。“轉向諾兒，“俞小姐也請休息，末將派人守夜。“
諾兒搖頭：“我想陪著他。“
營帳內，軒轅楚靜靜躺在簡易床榻上，呼吸微弱但平穩。諾兒坐在一旁，用濕布輕輕擦拭他額頭的冷汗。
“為什么...“她輕聲自語，“為什么要為我冒這么大的險...“
月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灑落，照在軒轅楚棱角分明的臉上。諾兒不自覺地伸手，指尖輕觸他的眉骨，沿著鼻梁緩緩下滑，在即將碰到嘴唇時猛地收回。
她取出雙佩，在月光下細細端詳。花心處的朱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鮮艷，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跳動。
“以血為引...“她再次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玉佩上。
這次的反應更加劇烈。紅光沖天而起，在帳內投射出清晰的立體地圖。北境雪山的每一道山脊、每一條河谷都纖毫畢現，寒玉臺的位置閃爍著刺目的紅光。
更神奇的是，紅光中漸漸浮現出一些文字，記載著某種古老的儀式和方法。諾兒瞪大眼睛，努力記下每一個字。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這才是雙佩真正的秘密...“
紅光漸漸消散，諾兒剛收起玉佩，就聽到軒轅楚微弱的聲音：“諾兒...“
她連忙湊過去：“我在這兒。你感覺怎么樣？“
軒轅楚虛弱地微笑：“比...看起來...要好...“他努力聚焦視線，“你...發現了什么？“
諾兒將所見告訴他，軒轅楚眼中閃過驚訝：“寒玉臺...竟在葬龍谷...“
“你知道那里？“
軒轅楚點頭，隨即因疼痛皺眉：“北境...禁地...“他艱難地抬手，握住諾兒的手腕，“太危險...不能去...“
諾兒反握住他的手，堅定地說：“父親用生命保護的秘密，我必須揭開。何況...“她聲音低了下去，“還有關于你家族的線索...“
軒轅楚深深看著她，突然問道：“為什么...相信我？“
諾兒愣住了。是啊，為什么？從初見時的戒備，到如今的生死相托，這轉變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因為...“她輕聲道，“你本可以不管這樁舊案，卻甘冒奇險為我尋找真相。因為...“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掌心，“你明知雙佩的重要性，卻放心交給我保管。“
軒轅楚的拇指輕輕撫過她的手背：“十年前...我沒能...“
“那不是你的錯。“諾兒打斷他，“現在，讓我們完成父親未竟之事，好嗎？“
帳外，北境的風呼嘯而過，帶著雪山特有的寒意。但兩顆飽經滄桑的心，卻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久違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