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達知道那些紙寫的是什么，但是并不是全部都知道。他只是在三四年前的時候從左湫家里逃到葉城的時候順路看了幾張，看的雖不太真切，卻切切實實驚心。這一次跟著葉緒在左湫家里住了一晚，葉緒見到那些紙之后，并沒有說什么，連其他的一堆紙上面寫了什么也沒跟他說。不過確實是燒了的。

那個時候云達很不解，因為他能猜出來那上面有什么。可是葉緒卻說：“什么都沒有，不過是她對生活的一些抱怨罷了。”

他在替她掩蓋什么。

左湫眼神如鉤，看著葉緒問他：“你看見上面寫的什么了？”

云達看向葉緒，忽然間對他燒掉的那些紙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葉緒卻一臉的毫不在意，說：“沒看見。我沒有亂翻別人東西看的習(xí)慣。”

左湫怎么可能會信，“那你為何要燒掉我寫的東西？”頓了頓，她說：“你不必?fù)?dān)心我會多嘴多舌再胡亂說些什么了，這是你的地盤，你大可不必?fù)?dān)心。”

說話間，小老兒端過來一只托盤，唱了一聲：“姑娘當(dāng)心，菜來嘍！”然后把葉緒點的四個碟子菜端了上來，上完之后對著葉緒一彎腰，“幾位爺，你們先吃著，后面幾道還在鍋里，出來了立馬就上！”

葉緒淡淡道：“不急，火候一定拿捏好了。”

小老兒唱了聲好嘞，轉(zhuǎn)身便端著托盤離去了。

看到左湫依舊站在那里，葉緒看了一眼云達。云達立刻會意，站起來向左湫道：“左姑娘，你還是趕緊做下來吃飯吧，這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左湫嘴角一撇，道：“沒事，涼了還能再叫一份。怕什么。”

云達愣了愣，一時間有些詫異，在他印象中左湫并不是如此奢侈浪費之人。

左湫抱臂道：“你們這位太子殿下現(xiàn)在可喜歡我呢，他才不會讓我吃殘羹冷食。”然后看向葉緒，一副“你不說我就一口也不吃”的架子。

葉緒放下筷子，道：“你說的對，我喜歡你，不會忍心你吃殘羹冷食。云達，拉她來吃飯。”然后看向左湫，直視她的眼睛，說：“你以為我看到了什么？”

向后退一步防止云達過來拉自己，左湫道：“看過了我上面寫的東西你就大大方方承認(rèn)，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難不成我還能把哪些東西從你腦子里挖出來不成?”

剛要拿起來的筷子被重新放下，葉緒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一邊抬手示意云達坐下吃飯，一邊說：“對，你想到的是對的，我看了。所以我燒了。”

“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左湫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甚至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毛病，“所以你把它燒了。”似乎自己根本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葉緒道：“現(xiàn)在能坐下來吃飯了嗎？”

云達趕緊附和一聲，“對呀對呀，天冷，菜都要涼了，趕緊來吃吧！”

對自己感到很失望但卻又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該怎么辦，左湫只能坐下去，乖乖吃飯。

跟她想象的一樣，這家小老兒飯館不愧是深藏功與名的大佬，簡簡單單的菜色被他們做的是色香味俱全。看一眼配色，嗅一下香味，都足以讓人垂涎三尺。還沒等左湫表現(xiàn)出驚喜之感，小老兒便端著一只瓦罐上來了。他剛將瓦罐放下，還沒啟蓋左湫便聞到了一股清新沁人的紅棗枸杞之香。待小老兒將蓋子打開，香霧氤氳之后，卻是一罐美妙鮮香的紅棗枸杞銀耳羹。小老兒退去之后，云達看著美玉一般都湯羹，看了看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左湫，瞬間明白這道菜根本不是給自己的。

果然，葉緒用勺子盛了一小碗遞給左湫，見她不接便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道：“你眼睛不太好，吃點枸杞對眼睛有好處。紅棗和銀耳也對你身子有好處。”

眼睛不好使是自己跟他說的。左湫嘴角動了動，最終沒說什么，把碗扒拉到自己面前默默地吃了。

飯吃的還算安逸，左湫后面也沒有繼續(xù)找事。只是吃完了之后，她站起來問了下廁所在哪里，葉緒指了指院內(nèi)某一處隱秘的地方，她便去了。等左湫回來的時候，葉緒他們已經(jīng)付了錢等在外面了。

左湫找店家借了點水擦擦手，道：“你倒真是有耐性，還是怕我跑了啊？”

葉緒自動忽略她，只是看了看天光，道：“這時節(jié)已經(jīng)將要入秋，你在卞京并沒有什么合適的衣服……”

左湫截住話頭說：“那不是有宮里面的人嘛，我這身上這一身不就挺合適的。怎么，你想帶我去買衣服?笑話，還真沒聽說過住在皇宮里面的人需要出來買衣服的！”

葉緒想想也是，便不再提，走出巷子之后，又道：“你不是喜歡看書嗎？帶你去書局買些你愛看的書。”

左湫又道：“敢問太子殿下的東宮之中是沒有藏書閣還是怎么回事?”

葉緒很有耐心地解釋：“我書房里面的書不一定是你愛看的。”

左湫偏跟他對著干，“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愛看那些圣賢書呢？”

即使云達早知道左湫不要命，但是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背后發(fā)涼。

葉緒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看向她，問：“那你想去哪里玩？”

“沒有。我不想去玩。”

“那便回宮了。”

“好。”

未免太過正常。

正常的根本不像左湫的作風(fēng)。

可是葉緒卻又不能多說什么，他當(dāng)然知道她這個時候?qū)λ卸啻蟮臄骋猓?dāng)然知道想留下她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摸摸嘆了口氣，還能怎么辦呢，就這樣吧。

向東往宮城方向走去，拐了幾個彎走到通京大道上時，左湫忽然間問葉緒，“誒，葉緒。”

他回應(yīng)道：“怎么了？”

“你說你喜歡我，那我問你，我和皇位，你選哪個？”

葉緒的身子像是被冰水迎頭澆潑一般，重重一震。他腦中嗡的一聲，等再反應(yīng)過來時，身子已經(jīng)僵住了。

云達嚇得想要去捂住左湫的嘴，但是他知道這樣的舉動會引來更多人注目——真是嚇得他渾身直冒冷汗！

葉緒轉(zhuǎn)過身，看著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自己十步之遠(yuǎn)的左湫，看著她淡淡的笑里面透露出來的看破一切的譏諷，想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左湫搖搖頭，道：“我真是！這哪里有什么可比性，我算什么呢。”

然后看向葉緒，看向云達，說：“你看，我們真的不是一路人，葉緒。你以為我們之間真的只是這短短十幾步的路嗎？不，這只是看起來而已。你是不是想問我擔(dān)心什么，你是不是覺得我擔(dān)心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你是不是還想跟我說別擔(dān)心，我是你看中的人，沒有人會為難我？葉緒，你該知道我的為人，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身份低微，從來不覺得你們這些所謂的皇子們比我這種平頭百姓高貴到哪里去。我們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難道你們不是？這不是開玩笑嘛。”

葉緒身子動了動。

左湫繼續(xù)說：“葉緒，我要離開了。我承認(rèn)我之前喜歡過你，真的，否則我也不會在那個晚上那樣抱你。可是我記得我跟你說了，你要是喜歡我就跟我說，不喜歡我也跟我說，別讓我瞎猜，我害怕。對啊，我害怕，我怕了。原本的你，身邊是溫暖的，哪怕你看起來兇神惡煞總是利用我我也覺得很溫暖——呵，可能我就是賤吧。可是，現(xiàn)在的你的身邊，我怎么還敢待下去?我知道你為什么叫云達過來，我也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對不起，我不能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