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現在數，到上一次見到阿爾宛達，已經過了多久了？小湫記不太清楚了，是七個月還是八個月？她不明白，為何每一次離別之后和她再見，她總是比上一次更加消瘦。她看到她眼里的光微微弱弱，好像是重新有了，但又好像從來沒有斷過。

葉緒給阿爾宛達安排的這間“密牢”比起之前在蒙哲的那間又陰暗潮濕又沒有光亮的牢房，已是云泥之別。這里干凈整潔，雖然光線不是很足，但無論如何還是一間正常人居住的屋子。看起來阿爾宛達雖然消瘦，但是并不像被苛待的樣子。小湫這才稍稍放了心。

“阿爾宛達，你現在過的還好嗎？”

阿爾宛達淡淡一笑，“什么算好什么算壞呢？”

這里自然是比之前居住的要好很多，天冷會有人送厚衣服，飯菜也總是新鮮的，比起之前流浪的日子自然是很好。可若是說起從前那日子的自由自在，現如今自然是無比的壞。

小湫明白，所以她無言以對。

突然間，阿爾宛達側了側頭，道：“你看到柏克爾了嗎，他現在和之前好不一樣啊。”說著，她輕輕笑了笑，“我真蠢，身邊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不是的，阿爾宛達。若人有心騙你，你就算再聰慧也不能察覺到啊。”

“可是他在我身邊那么多年。”

不是的，不是的。柏克爾是真的想要留在柯勒寨的，他是真的想留在你身邊的。小湫真的想這樣跟他解釋，可是阿爾宛達突然間笑了起來，她說“算了，不說這些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趁著兩人不在說話，小湫還在悲傷的時候，單瑜蘭插話進來：“左姑娘，看這樣子你定然是知道這里面這位姑娘的吧？”見小湫不理會，她繼續說：“本宮想，殿下把她關在此地是有他的原因的。今日本宮得知蒙哲的公主曾經在東宮里面隱匿多日，而這件事情左姑娘你一直都知道。難道左姑娘沒有什么想跟本宮解釋的嗎？”

轉過身來，小湫看著他道：“初越那件事，是太子他自己惹的。而阿爾宛達，她，”她指向坐在那里的女子，“是無辜的。她是被當作棋子被關在這里的，不曾傷害過太子，不曾傷害過你們在意的任何一個人，更不曾威脅到你們。”

單瑜蘭不說話，靜靜等待她的后話。

映達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小湫，生怕她一時沖動做出什么不堪設想的事情來。

小湫看看映達，突然間哀哀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不會聽我的放她走，是我自己錯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說畢他轉身向單瑜蘭深深鞠躬，算是道了個歉。

單瑜蘭雖不明就理，但是看映達臉色逐漸由緊張變為和緩，她大致可以猜出來是什么事，她道：“狹隘之心人人皆有，只是如今你沒有見到本宮那般罷了。你也不必為此道歉，因為本宮確實是很不喜歡你的。”

小湫明白，便沒有再說什么。然而單瑜蘭又開口了，“之前你剛到東宮，本宮確實因為殿下對你好而忌憚你。因為是你的出現，才讓本宮發現原來殿下也是一個能愛人的人。”單瑜蘭看向映達，“況且你和她交好，實在不能不讓本宮擔心。”

映達連忙下拜請罪，“娘娘明鑒，映達心中實在沒有要和娘娘爭任何東西的心思！之前選擇和左姑娘交好，也是因為左姑娘是曾經救過舍弟云達的恩人。”

嘴角輕輕一扯，單瑜蘭淡淡地笑了，“你不必擔心，這一點，本宮自然是明白的。若本宮當真以你為敵，你也占站不到如今。”

悄悄舒一口氣，映達被吊起來的心這才放下，“是，娘娘仁愛寬宏，映達多謝娘娘。”

將目光轉向里間關著的那個女子，單瑜蘭道：“左姑娘與她是舊友，故而如此關心她。只是本宮有一事不明，不知左姑娘是否愿意為本宮答疑？”

躬身拱手，她道：“娘娘但講無妨。”

“你明白，殿下對你是認真的。”

小湫一愣，抬眼看看單瑜蘭，卻不能從她臉上看出任何來。她默默地又低下了頭，“是。”

“所以，昨夜大雨，你究竟為何要突然離去？”

“……娘娘這般問，想必心中自然明白。”

“若不是為了這位姑娘，你會在昨夜離開嗎？”單瑜蘭慢慢地把目光收回來，看向小湫，“本宮想聽真話。”

她會離開嗎？應該會吧。

沒有了任何牽掛，所有事情都安排完了，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安然無恙了，那不就是她離開之時嗎？

那就說啊。

為什么說不出來呢？

“我不知道。”她知道此刻單瑜蘭看著她，映達一定也在看著她，她不敢抬頭看她們，她怕一旦她抬頭了，她們就看到她眼里的猶疑和不確定了。

“你肯為了故友做到這個地步，不知你又是否會為了殿下，做出什么犧牲呢？”單瑜蘭微微笑著，“左姑娘一向恩怨分明，不知你會選擇如何對待殿下呢？”

“你說的對。”小湫定住神，抬頭長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我恩怨分明，對我有恩的，我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把恩報了。其實這樣你不如說我是怕恩。”輕笑一聲，她想想自從遇到葉緒后的一切，道：“太子，他如何對我，我自然如何對他。”

“殿下對你這般好，你能這般回復他嗎？”太子妃緊追不舍。

小湫終于不耐，“你什么意思？”

單瑜蘭緩緩站起來，走到那扇鐵欄桿前面，看看里面的阿爾宛達，又看看小湫，“你對她這么好，對那位藺先生這么好，還對那位蒙哲的公主那么好。可本宮不曾見過你對殿下好。”

單瑜蘭實在眼神如刀，一下子戳進小湫心底一直被壓抑著的地方。小湫不得不避開她的眼神，才鎮定得住，“他們皆是于我有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那殿下呢？”單瑜蘭眉頭緊蹙，“七月末你被殿下從帶回來的時候身上傷痕累累，進東宮的時候仍在昏迷，是殿下救了你的命！你為何只記得他人對你有恩，卻不曾記得殿下救你性命？”

她說不出話。

“你對所有人皆是報恩，獨獨對殿下，卻是報仇！”

單瑜蘭話音不高，但那話飄進小湫耳朵里，心里，卻如同炸雷。

她不曾想過，原來自己一直對葉緒，是這樣卑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