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湫醒來的時候,很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有異樣的氣味。
在東邊的暖閣里,似乎有很多人。
腦袋昏昏沉沉的,想撐著身子起來,卻總是感覺好沉好沉,掙扎了好幾下都沒能成功。還好她平日怕冷鋪了極厚的褥子,要不然這幾下非把自己摔疼不可。
折騰了幾下之后,她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屋子這邊竟然沒人。就算想讓她安心休息,怎么說也得留著敏兒在啊,怎么這她這邊一個人都沒有,東邊倒好多人?
心存疑惑,小湫深呼吸幾下,攢足了力氣一個翻身坐起來了。然而一下子起來身子還是搖搖晃晃,她趕緊扶住了床,才慢慢穩(wěn)了下來。休息好了之后,起身下床,喝了點溫水,晃了晃腦袋,感覺精神了一些。
定了定神,往東邊的暖閣走去,也許是因為她身子虛,加之是走在地毯上,意外地沒有引起東面暖閣里的人的注意。
站在格柵簾子之后,小湫看到東暖閣里坐著單瑜蘭和胡太醫(yī),很奇怪的是他們身邊都沒有下人在服侍。葉緒好像坐在里面,她看不見,只能隱隱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老爺爺跪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等了一會,看里面沒有了動靜,小湫就想直接進去。
可是忽然間里面那位老爺爺開口說話了:“是十日息。”
不知道為什么,小湫總感覺這個老爺爺此話一出,屋子里好像瞬間變得冷了一些,讓她忍不住轉(zhuǎn)頭去看是不是火盆里的火熄了。
“何為十日息?”是葉緒在說話,果然在里面坐著的是他。
那老爺爺?shù)溃骸笆障⑹俏鞅鄙澈@飩鞒鰜淼亩荆瑩?jù)說是一個游走在荒漠之中的老人研制的。此毒迅猛非常,兩日一現(xiàn),共顯五次,按照心肝脾肺腎的順序?qū)⑷说奈鍍?nèi)一一攻破,待到十日上,五內(nèi)俱崩,必死無疑。”
“什么?!”是單瑜蘭的聲音,聲音中驚懼大于質(zhì)疑,而且聲音一直在發(fā)抖。看來是一下子嚇得狠了。
胡太醫(yī)更是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時兄,你,你可能確定?!這十日息不是早就……消失了嗎?”
“醫(yī)書記載確實是早就消失了,可是如今這脈象確實是十日息的脈象!你之前說把到了轉(zhuǎn)豆脈,就是說明此毒已經(jīng)開始攻心了!”
“可是——”胡太醫(yī)一時語塞,反駁不了,重重地嘆了口氣,“殿下怎么會染上這十日息呢?!”
“胡老弟,這些天殿下的脈象你可仔細記錄?”
“這是自然,殿下這些天的脈象一直正常,我早晚各一次請脈從未斷息,怎么會讓賊人混入其中呢?!”
“那今日早晨殿下身子如何?”
“正常無虞。”
“那想必是今日了。敢問殿下,今日殿下可曾接觸到什么不尋常的東西?”
臉色蒼白,唇色如雪的單瑜蘭扶著椅扶,強忍著寒戰(zhàn),指了指旁邊柜子上的東西,“殿下今日吃的飯菜,用的東西,本宮盡數(shù)尋來了,都在這里。”
時院首走過去仔細檢查,胡太醫(yī)隨著幫忙。
太子妃情急難耐,一把抓住了時院首的衣袖,急急問道:“時院首!時院首這毒你可有法子能解了?!”語聲哽咽,悲泣難掩。
時院首一把扶住身子虛晃的太子妃,道:“娘娘莫急,殿下這恐是剛中的毒,老臣如今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解了殿下此毒!”
時院首如此說,單瑜蘭才算稍稍放點心。她知道殿下甚煩見女子的眼淚,便咬著牙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而葉緒沉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思索什么,久久沒有說話。
小湫的手死死抓著格柵菱子,死死地抓著,手上都抓出來青紫痕印了都沒有察覺。她低了低頭,看到腳下纏枝花紋繁復的地毯,有些恍惚。慢慢抬起頭,她不自覺地轉(zhuǎn)動脖子,看看左手邊的椅子,右手邊的淡黃色帷簾,正前方的冬青書盆栽,和從頭頂垂下來的深深珠簾。
她覺得自己好像哪里有點疼,是腦袋,還是心口?摸了摸,沒感覺,按了按,也不疼。使勁兒晃了晃腦袋,把耳鳴晃掉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心里面在疼,怪不得自己都找不到呢。
可是,怎么會心疼呢?心里怎么會難受呢?
突然間手背上被溫涼的東西砸了一下,她一低頭,看到竟然是一滴水。水?哪里來的水,這么好的屋子竟然也會漏雨嗎?遲疑著,腳邊突然又被砸了一滴。好近啊。小湫突然覺得眼睛酸酸澀澀的,有點脹脹的,她伸手一抹,居然抹了一手背的水。愣愣地看著手背上的水光,她突然知道了,原來剛剛滴的水,是自己的眼淚啊。自己哭了啊。
鼻子像是蘇醒一般,驟然間狠狠地酸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捂住鼻子張開嘴巴深吸一口氣,才沒讓自己抽泣出聲音來。
她閉上眼,自己這是怎么了,心里怎么越來越疼,越來越難受了……
檢查完了所有的東西之后的時院首和胡太醫(yī)轉(zhuǎn)過身,手里拿了一雙筷子。正是那雙玄玉筷子。
“娘娘剛才說殿下今日一直和大家在一起,晚飯時也是和娘娘坐在一起吃的飯。”時院首道:“臣測了剛剛所有的飯菜,皆無毒。而殿下今日這雙筷子,怕是新?lián)Q的吧?”
葉緒起身,接過那筷子,點了點頭。
“那便是了。這筷子上藏著的是十日息的母毒,若是只不小心接觸了那母毒,倒也安全。十日息的母毒是不會自己發(fā)的,只有遇上了毒引雪萪子,才會迅速毒發(fā)。”
單瑜蘭騰地一下站起來,走到擺著的殘菜前,之間那幾碟他們動過的菜中,都或多或少地摻了些雪萪子。雪萪子在金夏并不少見,通常被用來做菜品的點綴,就像是紅花襯綠葉,加了些雪萪子的菜往往比不加的更加異香撲鼻且菜色鮮麗。即使是尋常人家,也都會在瓦盆湯里放上一把來增色。
那么,下毒之人便是這送來筷子的人了。
轉(zhuǎn)頭看向葉緒手里的筷子,單瑜蘭望著葉緒,道:“娜娜說,這是左姑娘挑的筷子,希望你喜歡,希望你在生辰當日便用了。”
確實是娜娜送來的,確實是娜娜這樣說的。葉緒掂量著手中溫暖的筷子,眼神中增了些許黯淡深沉的東西。
站在隔柵之后,長長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左湫扶著格柵走出來,道:“筷子,是元安給娜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