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她?那便是在柯勒寨的小湫了。那個時候,她剛剛踏上這片土地,身上自傲又怕事的本性還沒有完全改掉。她記得第一次見藺舒元,是一個黃昏還是一個晚上來著?他站在門后,眼神淡淡的,待人也是淡淡的,像極了一陣荒原上的風,看你一眼,然后再沒有理會的可能。
“我一直以為,這些年過去了,我和從前很不一樣了。”不自覺地摸到茶壺,來回來地把弄著,小湫想了想,“我們應該都不一樣了。”
“不一樣的不過是身份,心中堅守的,是無論多少年無論經歷什么事都不會改變的。”他抬頭,看向從書房來的方向,“無論是你我,還是柏克爾。”
小湫有些驚訝,“你看到他了?”
“畢竟是生活過那么多年的人,自然是認得的。”
說到柏克爾,小湫便忍不住想到阿爾宛達,剛要張口問,突然間又記起來葉緒和傅賽爾。一時之間,只能揀最緊的事來說了:“待會兒葉緒跟那些人說完,肯定還得來這里跟你說話。你真的沒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那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什么?他為何被抓?阿爾宛達和他怎么了?傅賽爾為何要救他?葉緒到底想干什么?她想知道什么?小湫竟然一時懵住了,“我……”她想知道的太多,自從在塔達城被人打昏之后的一切事她都想知道,她想知道所有人到底在干什么。
可是藺舒元卻問她:“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你真的能向他吹枕邊風嗎?你什么都做不了的,既然如此,不如遠遠避開,到頭來也能落個安閑自在。”
他說的是對的,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么辦呢?不過是拿一樣換一樣罷了,無論如何都會有傷亡的。她做不到兩全其美,更何況如今不止兩方。在這件事,這些事中,她是無力的。可是這又怎么樣呢?小湫她看向藺舒元,“藺舒元,阿爾宛達出事了你會棄她于不顧嗎?楮燁出事了你會覺得此事與你無關嗎?你們使團里面的任何哪一個人身陷囹圄你會不管嗎?”
他抬眼,不語。
“更何況我面對的還是于我有恩情在的朋友。”
“你明明做不到,如此竭力而為不會讓人覺得你很善良很知恩圖報,只會讓人覺得可笑,甚至嘲諷你是無事生非還礙手礙腳。因為你沒有那個能力,亂摻和只會把事情推向錯誤的方向。”
“那我怎么做?就安安靜靜地在這里當一個花瓶嗎?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我面前嗎?”
“你管了又能怎樣?你能做什么?到如今你做了什么?”
自己所費心費力做的事被他這樣看低,小湫心中郁結難平,“我知道我很沒用!我誰都救不了,我什么都阻止不了!但是你怎么讓我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們死在我身邊?我做的對還是錯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一點都不做,難道那不才是真正的錯嗎?!”
“左姑娘!”他二人的爭吵讓敏兒大驚,她一邊開開門看外面是否有人,一邊讓小湫小點聲。誰知一開門就看見施阮抱臂倚在門邊,向她道:“太子正在往這邊來。”敏兒丟開門就回頭疾步走去,把又氣又急的小湫拉坐下來,“殿下正往這里來,左姑娘!”
葉緒要來了,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和藺舒元在說什么。轉過頭去,她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強強在葉緒走進長靜齋的同時對著藺舒元笑起來。藺舒元嘴角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么,但是嘴角向下一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剛剛元安和其兄長元衡在書房里的話很耐人尋味,他們的來意是很明確的,確實如小湫所料是要來“棄暗投明”報身于太子門下。但是葉緒總感覺不對勁,尤其是對于藺舒元從他們手中出現這件事,他感覺自己是被人圈套了。可是是誰泄露了藺舒元在他手中這件事,是誰泄露了藺舒元對他來說很重要這件事?元家人走了之后他問過廖演和吳浱,關于藺舒元的尋找都是秘密進行的,連他們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云達摸了摸下巴,道:“殿下,該排查我們身邊的人了。”
思緒良久,葉緒點了點頭,于是便動身來了長靜齋。
見到藺舒元和小湫在一起說話,他便先按住心底的那一些惑問,很從容不迫地先坐了下去。“藺先生近來可還好?”
本來云達一揮手是把長靜齋里面的婢女仆人們都退下去了的,但是敏兒卻意外地沒聽云達的話。自顧自地給云達和治達搬了凳子,然后又從廚房里端出了點心和茶水。“這壺茶涼了,左姑娘,用新茶來招待殿下和客人吧。”
聽著感覺不太對,小湫看了敏兒一眼,卻只見她低著頭收拾舊茶,擺放新茶點。定了定神,她回頭看向葉緒:“你們不是有話說嗎?那么快就說完了?”
藺舒元不回答葉緒的話,葉緒并不在意,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性子。他笑笑,“你這里不是要招待客人嘛,我來陪你。”然后再跟藺舒元說:“不知這些日子藺先生有沒有把卞京的好風景看一看?”
即使是不愿意說話,但是藺舒元知道晾著金夏王朝的太子是很不明智的選擇,“蒙太子關心,這些天藺某過得很好,卞京的風景很好,只是在下無心觀賞。”
云達和蘇治達在一旁坐著,看他們二人這樣尷尬生硬地說話,雖然剛開了個頭,但是二人已經做好了干坐著的準備。小湫自然也聽得出來,低著頭摳手指摳了一會兒之后,實在是覺得沒有意思,便跟葉緒說:“你來找他不是要說事兒的嗎?哦,顧及我在這里啊?那我走就是了。”
蘇氏二兄弟心中出一口氣,啊,終于要步入正題了。
可是殿下卻拉住她,“算了,反正就算不給你聽,你也會找人問到底的。”然后面向藺舒元,問他:“藺先生可還記得是誰帶走了你?”
步入正軌的云達和蘇治達還好,倒是卿丹,他見這個一向孤高的太子殿下居然允許一個女子聽他們討論他密謀的大事!他要震驚死了。可是看向小湫,她并沒有惶惶不安的受不起之感,當真是泰然自若地端起了小茶杯一邊飲茶一邊聽。得了,這個女子在殿下心里到底什么地位,他這遭算是知道了。
聽得金夏的太子殿下這樣問,藺舒元微微扯了扯嘴角,“自然記得。”
好消息。葉緒一下子就眼神就亮了很多,“那請問藺……”然而話還沒說完,藺舒元便打斷他,“殿下問了,知道了是誰,就能殺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