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辭安靜的躺在床上,原本裝病的人這會兒是真的病了,臉色慘白幾近透明,眉頭緊緊皺著,額頭上全是冷汗,雙手緊緊攥著掌心,看上去仿佛極其痛苦的樣子。
小元被他這樣嚇得心驚肉跳的,見星辰給他把脈,對她說道:“世子爺今日身子不適一直在房間休息,中午飯也沒用,剛才奴才擔心他的身體,想去給世子爺送飯,世子爺就已經暈倒了,奴才只好把世子爺扶到床上,立刻就去找了小道長。”
星辰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他的身體,隨即起身在紙上寫了些東西,對小元說道:“去把這些藥煎好送過來,快點。”
小元忙不迭的點頭,抱著藥方就跑。
房間只剩下星辰和昏迷不醒的少年,星辰從懷里拿出銀針,徑直刺在少年身上,她這次沒有之前手法迅速,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不過一會兒,她也和云辭一樣,滿身都是冷汗。
床上的少年虛弱的咳嗽兩聲,那銀針上原本就有一些藥,他很快便轉醒,只是醒來后依舊是皺著眉,剛要伸手去按著額頭,就被星辰阻止,她冷冷的說道:“別動。”
云辭的手無力的放下,星辰忽然輕聲嘆了口氣,“至于嗎,為了些已經忘記的東西,把自己傷成這樣?”
云辭依舊有些頭疼欲裂,疼的看著眼前的小道士都有些眩暈,不過他看清了人,便不再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蒼白的笑了一下,說道:“小道長不就喜歡我這樣,您想怎樣就怎樣?”
云辭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的阿辭是指她可以輕易的控制他,她也沒有解釋,平靜的又落下一根銀針,將云辭幾乎扎成了個刺猬,直到最后一針重了些,云辭本能的輕顫一下,她終于收了手,看著云辭。
星辰睡了一覺,所有的心疼已經盡數壓下,她平靜的說道:“阿辭,你不用消遣我的真心,也不用懷疑什么,我確實喜歡你,也確實不會讓你死,可你若是一直用這種方法試探,你會生不如死。”
云辭冷笑了一下,“這樣,你都不愿意告訴我一些真相?”
“你為什么突然想知道真相?”星辰一邊施針一邊問道:“以往你雖然想恢復記憶,但卻并不急,尤其是這些無甚大用的兒女情長,你何必這時候非要知道這些?”
“因為我覺得重要,”云辭看著她,說道:“我覺得重要,我就一定要知道。”
“忘川之毒本不該這么早發作,你體內朝聞夕死你原本就已經承受不住,你逼迫自己回憶那些忘了的往事,忘川加上朝聞夕死,你只是昏迷已經算是輕的了。”
云辭忽然伸手推開她,他覺得重要的東西,她竟如此無所謂一般的說了出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不重要,她又何必招惹他。
他冷冷的說道:“小道長曾說如果我若是想知道你的來歷你會告訴我。”
星辰仿若沒發現他的想法,點點頭。
云辭道:“我想知道你是誰,想看看你的樣子。”
星辰又平靜的坐回他的身邊,嘆了口氣,“沈梅真是麻煩,早知道不讓你見到他了,阿辭,若是在今天之前你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你,可如今,我不能說了。”
“別碰我,”云辭推開她的手,自己伸手去拔身上的銀針,他看著星辰,說道:“我想起來了一些東西,我……”
他還沒說完,星辰忽然扣著他的雙手,手一揮所有的銀針全部脫落,毫不猶豫的吻在他唇上,封了他想說的所有話,壓下他所有的掙扎,隨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過去的忘記便忘記了,阿辭還是先不要想起來了,阿辭,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幫你,可你若是此時非要回憶起那些,我……就不敢這么保證了。”
“我……看見有人背叛我……”云辭虛弱至極,仿佛隨時都要昏迷,卻依舊強撐著說道。
星辰道:“沒有,沒有人背叛你。”
星辰將他的手按在床上,仔仔細細的在他唇邊吻了起來,她閉著眼睛,仿佛這樣自己真的什么都看不見,只聽到他無力的呼吸,感受到他力不從心的掙扎,她盡量使自己平靜,輕聲說道:“阿辭的性命以及自由,和這虛無縹緲的記憶誰更重要,阿辭,保持之前的樣子不好嗎,我會盡己所能的幫你。”
“我想知道,我若是一定要知道那些記憶呢?”云辭強忍著頭疼,說話也越來越沒有力氣,只是那雙仿佛蒙了一層霧的眸子,倔強且寡淡的看著星辰,他忽而一笑,說道:“小道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一定會得到。”
星辰放開他的一只手,他卻也沒力氣再動,星辰從懷里拿出一瓶藥,說道:“這種藥叫做戲傀儡,用了這種藥,平日沒有任何影響,只是你會完全成為我的傀儡,我想讓你想什么,你就會想什么,我想讓你做什么,你就會做什么。”
云辭看著那藥,微微勾了下唇,“小道長……不會就是為我準備的吧?”
星辰沒有說話,云辭了然,“也是,戲傀儡是來自摘星閣的邪藥,要以被施藥人的心頭血為引,被施藥者除了從此傀儡一般受人控制,也不會再被任何其他毒藥傷害,小道長喜歡我這具皮囊,而我又身中劇毒命不久矣,也應該為我準備這樣的藥。”
星辰把藥瓶打開,戲傀儡這種藥極其詭異妖邪,它沒有任何解藥,很難煉制,也很難下毒,這藥以心頭血為引,又會有很濃烈的氣味,下藥時很容易被人發現,大多數人寧死都不會愿意像個傀儡一樣受人擺布,所以很少有人能下藥成功,摘星閣也因此很快就棄了這個毒,只是如今,星辰竟然配成了此毒。
云辭閉上眼睛,淡淡的說道:“只要小道長不對我下藥,我還會繼續追查你的來歷。”
“阿辭,你向來固執,可何必逼我?”星辰用銀針沾了藥,銀針迅速在表面凝結了一層深藍色,這種藥只要一滴就足夠,銀針上刺鼻的氣味蔓延在房間,針尖便送到了云辭額間。
云辭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但整個人平靜至極,仿佛絲毫不在意星辰會對他下這種毒,以云辭的性子,被人擺布控制,對他而言應該比讓他死更難受,可他卻沒有絲毫反抗。
星辰的手猶豫了很久,云辭忽然睜開眼,平日那清澈單純的眸子盛滿嘲諷,“小道長下不去手嗎?把我做成一個真正的玩物,從此永遠都逃不出小道長的手心,讓我這一生都永遠失去自由,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永遠生不如死,小道長……你下不去手嗎?”
星辰的手指顫了顫,再怎么假裝什么都沒看見也不行,她眼睜睜的看著,看著她的少年冰冷絕望至此,看著她的美人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看著他又一次這么決絕的甘心走上一條不歸路,她怎么能假裝沒看見。
云辭握著她的手腕,剛要用力將針刺下,星辰便一下子扔了手中銀針,反手握著他的手腕,笑了起來,“那貧道等著,等著阿辭查出我的身份。”
云辭幾乎昏迷,星辰順著他的手腕給他傳了些內力,說道:“但阿辭不要用這種方法了,當我……求你。”
星辰忽然累極,云辭也沒想到她竟會這么認真的說出求你這樣的字眼,她那雙極漂亮的眸子仿佛一瞬間就沒了神采,沒了每次強吻他時的某些不可名狀的喜悅,讓云辭竟莫名其妙的對剛剛試圖傷害他的人有了些心疼。
他也嘆了口氣,隨即伸手輕輕摸了一下道士那張滑稽又悲傷的臉,輕聲說道:“我不就想給自己找個相信小道長的理由嗎,我這么可憐,小道長為什么不愿意讓我完全相信呢?”
星辰的眸子睜開,也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說道:“阿辭,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小魚和男孩的故事嗎?”
云辭點點頭,星辰一邊傳著內力給他,一邊說道:“曾經那個無法彌補的遺憾是,小魚并不知道男孩在看著他,在男孩離開的那一天,小魚也沒有勇氣去努力留下他,她以幻想男孩許是會去什么更好的地方來自欺欺人,可卻忘了,離開了親人朋友的男孩,在哪兒才是更好的地方呢?”
星辰頓了頓,見云辭還在聽著,又說:“在小魚長大后,她開始去找男孩,小魚生來懦弱膽小,不如她的男孩,男孩總愛冒險,聰明勇敢,什么都不怕,小魚就這樣小心翼翼的找了許多許多年,可這人海茫茫,曾經善良聰明的男孩卻再也找不到了……”
“是他消失了,還是不再是從前的男孩了?”云辭淡淡的接到,他想這小道士到底還是在意他,到底還是舍不得他一無所知的難過。
星辰卻笑了一下,輕輕吻了吻他的眼睫,“阿辭,故事很長,還遠遠沒完,下次……下次再說吧。”
“下次可以說完嗎?”云辭往被子里縮了一點兒,仿佛聽了個故事就哄好了的小朋友,行若害羞,眨了下眼睛,輕聲問道。
“不能,”星辰失笑,心里卻仿佛一下子高興起來,云辭就算再好奇,竟也愿意因為她放下了自己的好奇,放下自己曾經那不可一世的固執,她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云辭分辨出她真心的笑,故作姿態的撇撇嘴,委屈吧啦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矯情?”
星辰輕輕在他唇邊啄一下,說道:“阿辭,你這樣再好不過了。”
星辰的聲音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帶上一絲少見的哭腔,讓云辭心里竟是微微顫了一下,他感覺得到,星辰想對他下毒是真的很悲傷,而后來又是真的高興,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能牽動這個古怪的小道士的真情實感。
他有些手足無措,這小道士的皮囊下到底是副女子的身軀,雖然親過抱過,他此時到忽然有些突如其來的心悸,只好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放在星辰手上,眨了眨眼低聲說道:“小道長可不要哭,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