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婠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空氣一時靜默，還是孔源因為和宋婠較熟悉，擔心他的心情大過于震驚，反而率先反應過來，臉上強扯出個尬笑來：“大家別被嚇到啊~宋皖就是開個玩笑~玩笑~”說著忙走到宋婠身邊，想拉他衣袖，想起他剛剛碰過尸體，手上動作一僵，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打個轉回到了自己身邊，站在離宋婠很近的地方急道：“宋皖你瘋啦！你不知道我朝律法寫明，傷害他人遺體，輕則杖刑幾十，重則流放千里。即使是官府因為查案同意要剖尸，也需經死者家屬同意，你是怕你死得不夠快嗎？還剖尸，你趕緊和眾人解釋解釋?！?

宋婠抬眼掃視了眼眾人，揚聲道：“錯，我這不是玩笑。而是真真正正需要剖尸來確認死者更為準確的死亡時間，人一般一日中進食的時間和食物的種類一般皆是有定例的，尸體死亡時間短時，人死亡當日所食之物，并未被腸胃完全消化，其食物形狀更好辨認，便可從旁查探死者進食此物的時辰，然后根據(jù)尸體中該食物在十二指腸位置，佐以人進食后食物消化規(guī)律，即可斷定死者死亡時間，如此驗尸，將死亡時間推測到刻，我也有幾分把握?！?

“至于你說的律法，我恰巧也略知一二，除了你說的那些，其中還有兩條，一是凡經官府核實無法查驗其身份尸體，經官署準許后，可剖尸查驗；二是經官署證實為他殺，經官署準許后，可剖尸查驗。我說的可有不對？”

“哎，宋小郎君有所不知！你所提律法前一條，倒是不難？畢竟無親屬之尸，這剖還是不剖，官署還是能做主的。只這后一條，哎~實是難難難！”

茅仵作見宋婠驗尸技藝高超，早前心里的那點不服氣也早就化成了服氣，雖宋婠還是個讀書人，但是茅仵作下意識便將她視作自己人，感同身受，便忍不住發(fā)聲。

他浸淫驗尸之事二十載，沒人比他更知道此路之艱難，宋婠所說律法皆為白紙黑字寫在大乾朝律法之上的條例，但時人多講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如何能傷之，常人便是頭發(fā)都不輕易損害的，更談這開膛剖尸呢？

所以即使是很多身份明朗的他殺案，各地官府也都是不成文規(guī)定，此類尸體家屬不同意驗尸，便都是驗其體表，便將人送還其家人。久而久之一些疲懶的府衙，更是所有尸體皆不提什么剖尸之類的話，一律都是驗其體表便作罷。

正是有這些不為人道的定例在，在場眾人才會對宋婠所提剖尸查驗如此驚詫，實是南溪鎮(zhèn)已好久不聞剖尸之事了。

且此時死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堂堂四品刺史，一方大員之子，這尸體更不是尋常人敢動的了。

這事眾人心里有數(shù)，當下驗尸房里的人靜默無語。

雖然茅仵作的話沒說完，宋婠心里卻十分明白明白，只因這事情只略微在她腦海里思量片刻，得出的結論已格外逼近未言明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