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博基尼像一團火焰，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疾馳，黯淡的燈光與幢幢鬼影被甩在身后。

開了一段路，賀萱終于冷靜，她慢慢減速停在路邊，力竭似的趴在方向盤上。

她了解李苑這人的品性，嘴里能冒出一句真話就是他良心發現。

可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問：你不信的依據在哪里？

賀萱伏在方向盤上，茂密的頭發在她身后散開一道扇形，是她與黑寂的夜的界限。

她凝神思考，可涉及到人的問題，人的思想永遠在被愚弄。

顯而易見，她被李苑干擾了。

“砰砰砰！”蘭博基尼的玻璃被敲響。

賀萱抬眼望過去，一個長著雀斑、胡子拉碴地男人正對著車窗下流的笑，兩只手還不停地做著下流的動作。

她面色一冷，對車窗外的人豎了個中指，繼而猛地一腳油門，車仿佛一道閃電般躥了出去。

賀萱將車開到繁華熱鬧的街上，一個人在車里默默地揣測母親的態度，以及接下來的對策。

車窗又被敲響了，賀萱無精打采地望過去，一個胖胖的亞裔男性露出傻兮兮地笑容，指了指賀萱右邊的店面，坐夸張的口型：“吃飯嗎？”

賀萱搖下車窗，冷淡地說：“不用，謝謝。”

胖男人毫不在意，繼續樂呵呵地笑，用中文說：“進去嘗嘗吧，家鄉的味道會讓人平靜。”

賀萱抬頭看了一眼招牌，竟然是個中餐館。

她從車上下來，在胖男人的引領下，進到店里。

店內裝潢很新，估計開業不到一年，此刻只有兩三桌的人正在安靜地吃飯。

“來，看看菜單，想吃什么？”胖男人遞過一張菜單，又為賀萱端上一杯檸檬水。

賀萱坐到座位上，才恍惚間覺得有些餓了。她接過男人遞過來的菜單，點了份小餛飩。

男人拿著菜單樂呵呵地去后廚了。

有的人真奇怪，這一天有什么好樂的。賀萱默不作聲地打量四周，從包里取出一張濕紙巾，把手和桌子擦干凈。

望著手中的紙巾，她突然愣住，康景芝將他的習慣帶到了她的生活中。

“餛飩來嘍！”胖男人端著餐盤送過來。

清淡的湯內，碧綠的香菜和圓胖的餛飩相映成趣，熱氣隨香味兒盤旋而上。

“北方的吃法，看看習慣不習慣。”胖男人說。

這男人的善意實在來得莫名其妙，賀萱沒有動勺子，謹慎地問：“請問我們以前認識嗎？”

胖男人露出一點驚訝，隨后無措地說：“一個人在車里太危險了。”

賀萱冷淡地道謝。

胖男人見賀萱仍舊不相信的樣子，只好一臉挫敗地走開。

“你被介意，他這人蠻好的。”旁邊那桌的人湊過來說，“人也可憐。”

賀萱看著眼前的餛飩沉默不語。

“他女兒在英國留學出車禍了，就死在這條街上！”那人說。

賀萱掀起眼皮，看了這個喋喋不休的自來熟一眼。

“他和他老婆放棄國內的一切，搬到了這兒，經營這個小餐館，全當念想了。所以說，孩子必須得要兩個，一個沒了還有另一個……”

賀萱默不作聲地吃起眼前這碗餛飩，她想和別人的故事想比，她這點兒糾結簡直是無病呻吟。

“來，喝杯茶，從國內帶過來的。”胖男人在賀萱吃完后，又端來一個咖啡杯，杯里橙黃的茶葉蕩漾著微波。

“謝謝。”賀萱雙手接過，小心地啜飲杯中的燙茶。

胖男人微微一笑，又回到了后廚里。

賀萱喝完一杯茶，從錢夾里取出錢放到桌子上，轉身離開了小餐館。

別墅里，章棠貼著面膜在按摩椅上打瞌睡，突然聽見門敲響了。

“進來！”章棠閉著眼，還以為是家里的傭人。

“媽。”賀萱反手關上門，走到章棠面前，“我得和你談談。”

章棠睜開眼睛，將臉上千元一張的面膜扔進垃圾桶里。她輕拍臉頰的手微微顫抖，她問：“談什么？”

“媽媽，我知道人凡事都要朝前看。只要不做對鶴達，對賀子翼不利的事，我很愿意看到您往前走一步。”賀萱說。

章棠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她問：“你突然跟我說這個干嘛？”

賀萱懇切地看著媽媽，問道：“媽媽，您也希望我找到自己的幸福對不對？”

章棠的臉慢慢沉下來：“我從來沒有攔著你和康景芝交往。”

賀萱：“是您沒攔著，您讓別人攔著。李苑告訴我，您經常在私底下夸獎康景芝，為什么您卻總想著拆散我們兩個？”

章棠嘆了口氣：“我以前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賀萱不想要這種答案，她直截了當地說：“李苑覺得你對康景芝的感情不太一般。”

章棠惱怒道：“他這小子怎么滿嘴跑火車！”

賀萱背靠墻壁，抱臂直視章棠。

“我是為了敲打李苑！”章棠解釋說，“康景芝太過完美，他的一切都很出色，適合做情人，但未必適合做丈夫。”

賀萱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希望我找一個能駕馭的男人，但我相信康景芝會給我一生的幸福。”

章棠：“可是愛情的保質期太短，一過了保質期，兩個人必然刀兵相見，你能拿捏得住他？他連自己的家世都未交待，怎么令人信任？”

賀萱嘴唇緊抿，半晌才道：“他有他的理由，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問清楚一切。另外，愛情水到渠成的結果必然是婚姻，即使我和康景芝不能享受到老，能夠在彼此的生命中相互扶持一段時間，我也不會后悔。”

“女人的青春短暫，禁不起耽誤。”章棠苦口婆心道。

賀萱不贊同地搖頭：“我爸爸那么努力地工作，不是讓我隨隨便便找個不如我的人嫁了，他是為了讓我無任何后顧之憂地享受人生。正因為青春短暫，所以我才要愛我真正愛的人。”

臨走前，賀萱趁著章棠發怔，從她的梳妝臺上搜刮了幾瓶精華液——她現在才想起來，精華液也好像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