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萱到家時正好趕上飯點。

她帶著室外的寒涼進(jìn)門，一進(jìn)門便問管家母親的元旦安排。管家告訴她章棠一整個元旦都待在家中沒有出門。

元旦期間，整個巴黎都在慶祝，各大百貨公司擺出了降價處理的牌子，宴會與舞會更是一刻也不停歇。

章棠竟不出門？

賀萱難以置信。

她脫掉大衣和手套，往餐廳走，腳步聲幾不可聞。

餐廳里，嬉笑聲不斷，透過緊閉的門窗，隱約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賀萱一驚，她推開門，李苑竟坐在章棠的下手，殷勤地替她夾菜。

“李苑你怎么還沒走？”賀萱出口問。

李苑還沒回答，章棠先不滿意了：“你這孩子，會不會說話？哪有趕客人走的道理！再說你一天不著家，人家李苑在家陪我替你盡孝心，你還不給人好臉？”

賀萱無奈，對著李苑坐下，看著那張滿是笑容的臉，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賀萱：“人走了才知道回家，養(yǎng)你這么多年，原來是給人家養(yǎng)的！”

傭人過來布菜，慶幸他們都聽不懂中國話，要不然賀萱再也不來了！

李苑問：“賀萱，你一直住在哪兒啊？”

賀萱沖他翻了個矜持的白眼：“食不言寢不語。”

一句話，章棠也只好把想說的咽進(jìn)肚子里。

賀萱用刀叉將盤里的牛排切成小塊兒，恍惚間她想起了以前康景芝總會提前幫她切好，好像她只要碰到了刀就會劃傷自己。在康景芝密不透風(fēng)的保護(hù)下，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李苑：“賀萱，我想問你借——”

“噓！”賀萱把手指豎在唇邊，“食不言寢不語。”

李苑：“……”

吃過飯后，章棠將餐巾往桌上一扔，保養(yǎng)良好的指尖對著賀萱一指：“跟我上樓！”

賀萱結(jié)束了嚼蠟一般的吃飯刑罰，跟在章棠身后回了她的房間。

章棠一等門關(guān)閉，便迫不及待地斥責(zé)賀萱說：“賀萱，你能不能對所有人放尊重一點兒！”

賀萱不說話，她坐在章棠的梳妝臺邊，彎腰從旁邊的小冰箱里拿出一沓子面膜，接著起身找了個袋子裝上。

和平街公寓里的面膜用完了，今天她實在沒有精力出門買，先拿媽媽點兒用。

“賀萱！你變了。”章棠坐在床上，松軟的床網(wǎng)上一彈，她不防備，竟彈出“了”的顫音。

“媽，誰是一成不變的？”賀萱背對著章棠，抬眼從梳妝鏡中看了章棠一眼，“媽，你也變了，再也不是我爸身邊的溫柔太太，現(xiàn)在你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章棠：“他死了這么多年，我把你帶大，已經(jīng)對得起他了，我問心無愧。”

遠(yuǎn)在中國的神明無法跨區(qū)執(zhí)法，管不了巴黎的章棠，她也敢明目張膽地說這種話了。

賀萱心中憤恨，她冷冷地看著章棠：“誰都可以說問心無愧，就你不可以！”

她了解過去的一切，章棠引誘了她的父親，引著他一步步犯錯，最后在責(zé)任的驅(qū)使下，章棠進(jìn)了賀家做起了名正言順的賀太太。

發(fā)生過的事實并不會因為兩本合法的結(jié)婚證有所改變，仍在親戚好友中口口相傳。

賀萱問：“當(dāng)初爸爸為了讓你過門頂著多大的壓力，你可曾有半分體諒？”

章棠：“賀萱，你不能抱著回憶過一輩子！他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可他已經(jīng)死了啊。”

賀萱突然頓住，她看著章棠，滿心地失望。

“我回去了。”她丟下一句，落荒而逃。

賀萱坐在車?yán)铮扰L(fēng)漸漸將空氣烘暖，她發(fā)動了車子。

“賀萱！捎我一程！”李苑從別墅里跳出，在車屁股后招手。

她只好打開車門，看著李苑跑到副駕駛位做好，自己系上安全帶，并且報了個餐廳名，距離和平街不遠(yuǎn)。

“你倒挺自來熟。”賀萱冷笑一聲，發(fā)動車子，性能良好的蘭博基尼甩出一溜煙塵，沖出了別墅大門。

“慢點兒！你想跟我共赴黃泉嗎！還是出現(xiàn)在明天的巴黎早報上！”李苑對著賀萱喊道。

賀萱充耳不聞。

李苑繼續(xù)說：“作為你的遺產(chǎn)——康景芝，你準(zhǔn)備留給誰？”

賀萱猛地剎閘，車的速度終于回到了交通法則之內(nèi)。

賀萱問：“什么意思？”

李苑呼出一口氣，順著心口說：“惦記康景芝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賀萱想起曾經(jīng)跟康景芝開過的笑話，再也笑不出來了：“你喜歡他？”

“開什么玩笑！”李苑立刻想跳起來，幸好安全帶很結(jié)實，將他牢牢捆縛在座椅，“你不會遲鈍到了這個地步？”

賀萱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將車停在路口。

“有屁快放！”

李苑狡黠一笑：“你沒想過你母親為什么致力于分散你們倆？”

賀萱直接上手打李苑：“你說什么屁話！”

李苑笑著討?zhàn)垼瑑芍皇肿o(hù)住腦袋。

“我就直說了吧，你媽對康景芝很有好感。”

賀萱從車?yán)镎业揭话阉丁?

“別別別！我真是認(rèn)真跟你說的，你先聽我說完！”李苑立刻去解自己的安全帶，要推開車門往下跑，可惜賀萱已經(jīng)把車門鎖死。

“你說，臨死前的規(guī)矩我懂，放心給你留說遺言的時間。”賀萱擺弄著手中的刀具，漫不經(jīng)心道。

李苑嘆了口氣：“我是真心真意為你好，你還想傷害我。我冤那！”

賀萱不說話，森利的刀身映出她漠然的眼睛。

“好好好，我好好說。我一開始也以為章伯母對康景芝不滿意，或者是什么母親對女兒的占有欲之類的。這兩點都很容易排除，雖然我和康景芝時情敵，但我必須大度承認(rèn)，他的確很完美。而你在美國讀書多年，我看你媽也沒怎么操心。”

“少說廢話！”

“好。我在你家這段時間里，她一直攛掇我挑撥你和康景芝的感情，還經(jīng)常當(dāng)著我的面提康景芝。額，夸他的時候很多。”

“所以你覺得我媽喜歡康景芝？”賀萱問。

“額，這是我的推測。”

賀萱面無表情地說：“那是你猜錯了，她認(rèn)為我和康景芝在一起有隨時被拋棄的危險。她覺得我配不上他，將來一定會吃虧。”

“哦。這么說也有道理。”李苑聳了聳肩，“那為了表達(dá)我對惡意揣測你家人的歉意，我請你吃飯？”

賀萱看著車窗外黑寂的夜，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