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將至，落葉乘著夜風離開樹干，鋪了厚厚一層。

賀萱從車里出來，下意識地裹緊了深咖色的風衣，橘紅色的裙子露出俏皮的小邊。

康叔懷里抱著睡著的賀琢玉，眼神往下一瞥，對賀萱說：“都快冬天了你還光著腿，將來容易老寒腿。老李燉了熱湯，待會兒先喝一碗驅(qū)驅(qū)寒。”

賀萱先推開門，讓康叔先進去，才笑著說：“就凍這么一小下，哪里就老寒腿。先讓我美兩年吧。”

“萱萱回來了？”樓梯口顯出章棠的影子，她裹了一件大衣，扶著把手緩步下樓。

“媽，還沒睡？”賀萱瞟了一眼時間，快十二點了。

“還不是等你。”章棠嗔她一眼。

康叔打了個招呼，從電梯上三樓送賀琢玉睡覺，賀萱摟著媽媽去客廳里小坐。

“鍋里有甜湯，自己去盛一碗。”章棠并不著急開口。

“您要一碗嗎？”賀萱心里清楚，章棠為了保持身材，向來過七點不吃任何東西，不過是客氣寒暄。人和人之間相處，總需要這樣的廢話。

果不其然，章棠拒絕了，她耐心的等著賀萱坐到身邊，才開口：“今天有無數(shù)的人給我打電話，問情況。”

賀萱說：“那都是無稽之談，不值得傷神費心。”

章棠說：“人言可畏。你哥哥現(xiàn)在病了，能恢復成什么樣子，尚不可說。為替他分憂，你接手鶴達無可厚非，咱們家的親戚、董事會里是不少人支持你。哪里用得著和康景芝攪和在一起，這損你名譽，引人詬病。”

賀萱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她放下碗：“媽，公司是誰的，我爸遺囑怎么寫的，咱們都心知肚明。是我的我才要，不是我的我分毫不會染指。”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公司在一個外人手上把控，誰放心得下？我聽說他在公司里好一頓折騰，許多人不服氣呢。公司說到底和他沒多大關(guān)系，他隨意折騰，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了，受苦的還不是咱們。”

賀家的親戚人多，大部分都在鶴達底下的公司、廠子里任著職位，因著一點兒血緣關(guān)系，自詡與眾不同，一有點兒風吹草動，就來擺長輩的譜了。

以前還有賀子翼擋著，他有應對的辦法。現(xiàn)在一窩蜂往章棠身邊湊，甜言蜜語不要錢地灑，倒真把章棠說動了。

“現(xiàn)在賀家還是得指著你。”章棠拉住賀萱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賀萱冷笑一聲：“媽，你別摻和公司的事兒，里面水深著呢。要我看，最不可信的就是這群親戚，巴不得從咱們身上剜肉填他們肚子。康景芝是我哥選的人，我不信我哥，信那群人做什么！”

章棠向來沒有自己的主意，仿佛又被賀萱說動了。

“這些公司的事媽媽不懂，既然你有成算，我就不嘮叨了。但是，你要明白，康景芝不過是給咱們家打工的，他配不上你。”

“人家還看不上我呢！”賀萱當著媽媽的面翻了個白眼。

章棠看不過眼，拍她手一下，“姑娘家家的，穩(wěn)重點兒！外界捧他是因為他是鶴達的CEO，沒了鶴達，他什么都不是。”

賀萱想到琢玉走失時圍在康景芝身邊的安保，有些發(fā)怔。康景芝的家庭背景為什么誰都查不出來？是太過不起眼，還是有人刻意隱瞞？

章棠不知怎的，又把話題引到前幾天的相親上：“我看你和洪澎濤挺投機的，不如再和他見見面？人家倒是挺喜歡你，而且家世相當，知根知底的，我把你交給他也放心。”

賀萱哭笑不得：“我對他沒有感覺，您能別瞎操心了嗎？”

章棠恨鐵不成鋼：“一見鐘情那是少數(shù)。賀萱，明天約個時間和洪澎濤見一面，別讓我去找康景芝的麻煩！”

賀萱臉一沉：“我說了和他沒關(guān)系！”

“你看看你，滿臉寫得欲蓋彌彰，我明天倒要去找他問問，給我女兒灌了什么迷魂藥！”章棠氣急敗壞地立起來。

賀萱怕章棠真去找康景芝，沉著臉說：“我去見還不成嗎！”

章棠更生氣：“果然還是因為他！”

賀萱伏在沙發(fā)上，心肺疲勞不堪，說話有氣無力：“媽，我順著您的意和洪澎濤見面，您就別作了，讓我清靜清靜。”

章棠不好再說什么，沉著臉回了樓上。

樓上傳來震天響的關(guān)門聲，賀萱猛地坐直，拿起手機給康景芝發(fā)微信：“我媽要找你算賬，說你拐騙無知少女。”

“誰是無知少女？”康景芝發(fā)來一條語音。

賀萱抬頭看了看鐘表，反手一個微信公眾號發(fā)的《男人三十歲的中年危機，你對上了幾條？》

康景芝發(fā)來一串省略號。

賀萱笑了一陣，把手機貼近嘴唇，眉目溫柔地道：“晚安。”

余暉灑進一家高級餐廳，賀萱在昏暗的自然光與刻意低調(diào)的燈光里穿行。

她一路跟在經(jīng)理身后，進入隔間里，洪澎濤起身為賀萱拉開椅子，恪守紳士守則到了古板。

“餐前酒？”

“我開了車來，算了。”賀萱微笑拒絕，耳環(huán)輕顫。

點餐完畢，經(jīng)理轉(zhuǎn)身離開，尷尬的沉默彌漫在隔間的上空，兩人無語對坐。

“我看到了你的新聞，抱歉。”洪澎濤誠懇地看著賀萱：“咱們?nèi)ψ永锏呐何乙娏撕芏啵麄兌迹纪娴暮墀偅悴皇悄菢拥摹！?

賀萱垂目，避開對方的眼神：“新聞又不是你寫的，抱歉什么？”

場面再次陷入沉寂，大廳里傳來一陣笑鬧聲，似乎有人在過生日，洪澎濤越發(fā)不自在了。

“那個男人就是你的心中所屬？”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問。

賀萱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今天收到章阿姨的信息，我很高興。”洪澎濤深吸了一口氣，“我，上次見面，你。我覺得我喜歡你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消失在唇齒里。

“抱歉。”

洪澎濤伸出一只手，按下賀萱的道歉：“我雖然嫉妒，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無論從外表還是事業(yè)。”

賀萱聽了很受用，心中想康景芝確實是獨一份的優(yōu)秀，世間難尋，但嘴上禮貌性地商業(yè)互吹道：“你也很出色，聽阿姨說，你要考研？”

洪澎濤擺擺手：“逃避社會罷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餐桌上的氣氛略有緩和，兩個出身相同、年齡相仿的人要刻意找話題，還是有很多可聊，至少回到家的時間令章棠十分滿意，并要敲定下一次見面的時候。

“星期六怎么樣？”

“我朋友家會館要開業(yè)，我去捧場。”賀萱面無表情地說。

“那星期天？”

“星期天我和李斐悅要去泡溫泉，這早約好了。”賀萱刻意加重語氣。

章棠不想逼賀萱逼得太急，只好說：“那下個星期再約，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