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叔下午四點的時候，撥通了賀萱的手機，告訴她，賀子翼想要見她一面。

自從賀子翼清醒后，賀萱很少去看他，不是時間不允許，而是心中總有一道檻橫著，她邁不過去，怕賀子翼也邁不過去。

賀子翼是什么人？賀萱大十歲的哥哥，從她出生第一天起，就要仰著頭才能看到哥哥，就這么望著望著，仰視成了一種習慣。

哪有哥哥做不到、擺不平的事兒？自從爸爸去世，賀萱把一腔孺慕之情漸漸轉移到了賀子翼身上，哪怕他們來往并不密切，但情不會削減，在一次次的倚靠中愈濃。

二十年的世事人情，賀子翼在她心中宛如神祇，神像的崩塌意味著信仰的毀滅，她現在只想回避。

另一方面，賀萱又為賀子翼考慮，他做了小半輩子的天之驕子，恐怕一時半會兒無法忍受別人的目光。

現在，賀子翼竟主動見她。

賀萱揉搓了一把臉，臉上的妝融成一片片小的灰跡。

“嚯！看不懂圖也別自殘啊！人家七年的基本功，你這才從頭學！”吳部長不明所以，敲了敲賀萱工位的桌子。

“抱歉，部長，我要請半天的假。”賀萱抬起頭，忽然說。

吳部長指了指門口，一切盡在不言中。

到了醫院樓底下，賀萱用十分鐘的時間平靜自己紛亂的思緒。

他已經調整過來了，我還怕什么呢？

賀萱繃著一張臉直到門口，臉上的肌肉使用過度，現在有點顫抖，心也跟著一齊抖，連敲門的動作都遲緩滯澀。

“萱萱來了。”韓叔開門后，對著身后的人說了一聲。

賀萱看過去，賀子翼正坐在床上，剛剛洗過澡，頭發濕潤，臉色蒼白，臉頰微微向里凹陷。

“哥，我幫你吹干頭發。”她從韓叔手里接過吹風機，插上電源，暖風隔著手一點點吹干頭發上的濕氣了，她才坐下。

“微博上有關于你和康景芝的新聞，不要在意。”賀子翼的舌頭還不大靈便，語速緩慢，仿佛在斟字酌句。

賀萱嘴角露出點笑意：“嗯，不過，哥，康景芝說和你是情敵，真的嗎？”

賀子翼看了賀萱一眼，嘴唇抿緊：“他跟你說了？”

賀萱點點頭，手里的頭發很硬，像賀子翼的為人，身上只有粗狂的線條：“我還遇見了他的前女友，叫林靈筠，和市場部的經理是大學同學，我從他那聽了很多你們上學時的故事。”

賀子翼直截了當地問：“你喜歡他？”

“誰，經理我不喜歡，太油腔滑調了，還和不同的女人保持親密關系，太渣了。”

賀子翼抿著嘴看賀萱，目光里略帶譴責，好像在說：你知道我在說誰。

賀萱閉上了嘴，半晌又張開，鼓足了勇氣說：“是，我喜歡康景芝，他也應該可能或許喜歡我。”

韓叔本來在一邊兒陪賀琢玉看漫畫書，聞言大驚：“誰？！”

“哥醒來那天站在外面的人，康景芝。”

韓叔恍然大悟：“那后生長得不錯。”

何止是不錯！

“康景芝不合適。”賀子翼半躺著靠在抱枕上，對賀萱說。

賀萱撅起嘴，嘟囔：“怎么不合適？我覺得我們是天生一對、天賜良緣。”

賀子翼解釋說：“他談過的戀愛很多，沒有一次能長久。”

“那是因為還沒有遇上我。”賀萱很認真地跟賀子翼分析：“他比我大八歲，現在三十歲，周圍的大部分同學、朋友都結了婚，他也會想安定下來的，我的出現恰到好處。而且他那么美，又那么溫柔，我也不吃虧啊。”

“既然萱萱那么喜歡，你也不要攔著了。”康叔說，“還有你，也該再找一個了，身邊缺人照顧、督促，喝起酒來不要命，看看現在，躺在病床上多難受？”

賀萱立刻附和：“哥，等你病養好了，好好放一個長假，帶著琢玉去各地轉轉，放松一下心情，認識認識人，我認識一位拉斯維加斯開賭場的姐姐，人不錯……”

話題成功扭轉到了賀子翼身上，以前大家是不敢的，可自從他生了這場病，似乎所有人突然發覺賀子翼是有人氣、有弱點，因此也不再怕他了，就連賀琢玉都能頂著賀子翼的目光，多往爸爸懷里翻兩個滾。

“別轉移話題。”

“唉，哥，你說我和康景芝時三代以內的近親屬嗎？不是。我們兩家人有世仇嗎？也沒有。這就證明我們兩個的緣分，說不定我倆就是彼此唯一的幸福呢。”賀萱說起這話來牙尖嘴利、毫不臉紅。

通常情況下，賀萱被賀子翼瞪一眼就腿軟要跪，今天的情況實屬特殊，賀子翼剛剛醒過來，大腦受傷還不清醒，唇齒也飽受后遺癥的影響，所以才有賀萱暫時說服賀子翼的局面。

未來一切還都是未知數。

回家路上，賀琢玉打起了小呼嚕，賀萱困得睜不開眼睛。

突然手機亮了一下。

賀萱看了眼，來自小助理肖薔的微信，兩張截圖。

截圖上方的聊天群名稱先吸引了賀萱的注意——康景芝美圖福利共享群。

……

她頓時清醒，怎么還有這種群？？究竟埋伏著多少情敵？

賀萱凝神往下看，頭像和昵稱全被糊掉了，竟然全是網上的洗腦包，還有人說賀子翼這場病來勢洶洶，里邊有陰謀。

不過到底是康景芝的擁躉們，和微博不同，臟水全潑在了賀萱一個人的頭上。

“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公司群里的說法太多了，這對你是不是不太好？”肖薔發來一條微信。

賀萱覺得有些棘手了，這些謠言來勢洶洶，公司內部的人竟抱著洗腦包討論得津津有味，還舉出各種偏頗的證據證明其合理性。

這其中肯定有人煽動。

她下意識地把圖片保存下來，猶豫片刻后，轉發給康景芝。

康景芝立即回了一條語音，賀萱調低音量，抵在耳邊細聽：“我來處理。”

聲音溫柔且堅定，剎那間金黃色的陽光穿透陰云霧霾，降臨大地。

賀萱什么都不怕了，反而起了視奸群里發花癡的念頭，她給肖薔回信：“沒關系，能不能讓我的小號加入這個群？”

半晌，肖薔發來一句：“你看了不生氣？”

賀萱揚起下巴，輕蔑一笑：“偏聽偏信的人智商都不太高，我搭理他們這不是欺負殘疾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