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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洗衣日

那天,雅克布·迪特馬爾勒到了朋友家,他又不傻,一眼就看出來這家人今天洗衣服,是洗衣日。這樣的日子,他們到哪家都不方便,更何況這是一棟大房子,是魏森費爾斯第三大的房子,就更不方便了。迪特馬爾勒的母親每年三次監督洗衣服,所以家里人用的床單和白色內衣只夠維持四個月。他自己有八十九件襯衣,多一件都沒有。但是,據他判斷,這座位于修道院街的哈登貝格府邸應該是一年只洗一次,臟兮兮的床單、枕套、靠墊套、背心、緊身衣和內褲烏壓壓地從樓上的窗戶扔到院子里,仆人們無論男女都一臉嚴肅,正在把從天而降的東西收拾到巨大的籃子里。有這樣的場景,房子主人的家底可能并不雄厚,事實上,他也知道自己朋友家并不是豪門。但這樣的場景絕對說明這家人源遠流長,而且是個超級大家庭。孩子的內衣、年輕人的內衣,還有更大號的內衣在通透的藍天下翩翩而落,就像是孩子們在滿天飛一樣。

“弗里茨,你這次帶我來,怕是遇上了不方便的時候了。你該告訴我的。你看,對于貴府而言,我就是個陌生人,而你家里正忙著處理堆積如山的貼身衣物。”

“我哪里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洗衣服呢?”弗里茨說道。“不管什么時候,你都是備受歡迎的。”

“男爵少爺,您踩著沒有分好的衣服了。”管家從一樓的窗戶探出頭來說道。

“弗里茨,你家有多少人啊?”迪特馬爾勒問道,“這么多東西?”接著,他突然大聲說道:“本來就沒有東西這個概念呀!”

弗里茨領著迪特馬爾勒穿過院子,然后停了下來,環視四周,以一種權威的口氣大聲叫道:“先生們!眼睛盯著洗衣籃子吧!別想其他的,就想洗衣籃子!想什么呢?好了,先生們,腦袋里不要想別的,只想洗衣籃子這件事!”

房子里的狗開始吠叫。弗里茨叫住一個拿著籃子的仆人,問道:“我父親和母親在家嗎?”其實沒必要問,他母親總是在家。這時,從房子里出來兩個人,一個是比弗里茨還要年輕的小伙子,矮個子,不修邊幅;另一個是金發女孩。“我弟弟伊拉斯謨和妹妹西多妮,至少他們在家。只要他們在,也就夠了。”

這兩個人沖上來抱住了弗里茨。“你家里到底有多少人?”迪特馬爾勒再次問道。西多妮把手伸給了迪特馬爾勒,面帶微笑。

“這可好,我站在一堆桌布中間,還被弗里茨·哈登貝格的妹妹搞得心慌意亂,”迪特馬爾勒想著,“本不想遇到這樣的事情。”

她說:“卡爾不知道在哪兒,有安東,還有伯恩哈德,當然了,另外還有幾個。”哈登貝格男爵夫人站在房子里,她個頭小得似乎可以忽略不計。“母親,”弗里茨說,“這是雅克布·迪特馬爾勒,我和伊拉斯謨在耶拿讀書的時候,他也在那兒。現在,他是醫學教授的副助理了。”

“還算不上呢,”迪特馬爾勒說道,“希望以后是吧。”

“您知道,我去耶拿拜訪朋友,”弗里茨繼續說道,“就借機邀請他到我們家待上幾天。”男爵夫人眼神中帶著一絲恐懼地看著迪特馬爾勒,像是野兔受驚的樣子。“迪特馬爾勒得喝上一點白蘭地,才能活躍上幾個小時。”

“他不舒服?”男爵夫人沮喪地問道,“我叫管家來。”“我們不需要叫管家吧,”伊拉斯謨說道,“您肯定有餐廳的鑰匙。”“我當然有。”男爵夫人用懇求的眼神看著伊拉斯謨。“沒必要,我有鑰匙,”西多妮說道,“自從姐姐結婚后,我就有鑰匙了。還是我帶你們去食品儲藏室吧,就這樣決定了。”男爵夫人打起精神,歡迎兒子的朋友來家做客。“現在,我丈夫沒法接待你,他在祈禱呢。”免了待客的折磨,男爵夫人松了一口氣。這三個人走過破舊的房間,穿過更為破舊的走廊,四處擺放的家具倒是精工制作的,但也都明顯老舊了。紫紅色的墻面上有不同色調的矩形,肯定是以前掛畫框的地方。到了儲藏室,西多妮倒上了白蘭地,伊拉斯謨舉杯道:“干杯!耶拿萬歲!萬歲!”

“有什么好歡呼萬歲的,我還真不明白。”西多妮說道。“弗里茨和伊拉斯謨在耶拿不過是浪費錢,染一身的跳蚤,還有就是聽哲學家胡說八道。”她把儲藏室的鑰匙交給了哥哥們,就回去找母親。她母親還站在剛才那兒,一點都沒挪過位置,她正在盯著仆人們忙上忙下準備大清洗。“母親,您可以不可以給我一點錢呢,有五六個塔勒舊銀幣名,曾在歐洲流通近四百年。(若無特別說明,本書注釋均為譯注)就好,我好為客人多做一些安排。”“親愛的,還要什么安排呢?房間里有張床,他可以睡在那里啊。”“是的,但那兒也是仆人們儲藏蠟燭的地方,而且他們白天得空的時候,還在那兒讀《圣經》呢。”“但是,親愛的孩子,這個人白天為什么要到房間里去呢?”西多妮說,她覺得這人白天可能有要寫東西的時候。“寫東西!”她母親重復道,完全糊涂了。“是啊,如果要寫東西,他還得需要一張桌子,”西多妮趁機繼續說道,“還有,如果考慮到他要洗漱,還需要一個水罐、盆子,對,還有裝臟水的桶。”“但是,西多妮,難道他不能在壓水井下洗嗎?你的兄弟們都是這樣洗的。”“房間里還沒有椅子,晚上他也沒地方放衣服。”“衣服!現在這個天氣,晚上脫衣服睡也太冷了點。我自己晚上就不脫衣服,就算是夏天也不脫,這樣大概也有十二年了吧。”“但你還生了我們八個!”西多妮大聲叫道,“上帝啊,我結婚了,才不要像您這樣!”

男爵夫人并沒有留心聽她說話。“還有一件事,你沒有考慮到——你父親可能會不高興。”西多妮并不以為然,大人繼續說,“這個迪特馬爾勒必須習慣父親的方式,還得習慣我們做事的方式,要不就讓他收拾行李走人。”

“那如果是這樣,他也該習慣我們的客房,不是嗎?我們過著簡樸而虔誠的生活,弗里茨應該告訴他了。”

“為什么虔誠的生活就不能要個裝臟水的桶了?”西多妮問道。

“瞧你說的什么話啊。西多妮,是不是我們的家讓你難為情了?”

“就是難為情了。”她十五歲,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急躁轉化成了一種精神力量,奔流在哈登貝格家所有年輕人的身上。這時,弗里茨倒是想帶著朋友到河邊的纖道上散散步,談一談詩歌和男人的使命。“我們在哪兒都可以談論這些東西。”迪特馬爾勒說道。“所以,我想讓你看一看我的家,”弗里茨對他說,“我們是守舊的家庭,魏森費爾斯的人都挺守舊的,但是我們生活安寧,這里就是家鄉。”這時,之前在院子里收拾衣服的仆人換上了黑色的布料外套,出現在門口,說主人很樂意在晚餐前見一見兒子的客人,地點是書房。

“老家伙在他的巢穴里。”伊拉斯謨大聲叫道。

迪特馬爾勒覺得有幾分尷尬。“與你父親見面,是我的榮幸。”他對弗里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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