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是夏季常見的氣候,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不斷閃爍的雷電將窗外搖曳的樹枝映在墻上,像極了噩夢中的鬼怪。
天際的轟隆聲將在淺睡中的悅心從夢中驚醒。從小就怕打雷的她,此時早已蒼白了臉色,正一個人蜷縮著身子縮在床的角落里,用被子緊緊的將自己從頭到腳完全裹住,只露出兩只充滿恐懼的眼睛時不時的望著房門的位置,生怕一不注意就會有什么鬼怪闖進來似的。
服侍她的宮女們早就已經(jīng)睡下了,自從她徹底被蕭清宸冷落之后,梧桐殿中的侍女便少了一大半,只剩下兩名宮人還在她身前服侍著,她想,這一定是蕭清宸的意思,原來他竟然是那樣的恨她,恨到連日子都不想讓她過的舒服。
悅心并不知道,同樣的夜晚,在泰合殿中同樣有一個人與她一樣正坐在床上發(fā)著呆。蕭清宸皺著眉頭望著躺在他身邊的言貴人,心中有說不出的煩躁。
讓言貴人有孕并不是他的本意,當初他如往常一樣命人將送子湯端到了言貴人的面前,并且親眼看著她喝下,可是沒想到她還是有了身孕,蕭清宸本來想讓御醫(yī)打掉這個孩子,可是他終究還是將他留了下來,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望著言貴人熟睡的臉龐,蕭清宸的手不自覺的輕輕撫上了她的眉眼。她的眉眼如同悅星一般的漂亮,就連平時的喜好也與悅星相差無幾。秦悅星,那個曾經(jīng)讓他愛如生命的女子就這樣死在了她姐姐的手中,恨意頓時充滿了他的眼眸,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的加深了一些,弄得言貴人在夢中發(fā)出了一聲痛苦般的呻吟。
蕭清宸忙把手從她臉上拿開,然后又輕輕幫她掖好了被角,這才起身下了床榻。貼身內(nèi)侍早已拿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剛走了兩步,一道炸雷已然在窗外炸開,驚得他忍不住頓了一下身子。
蕭清宸抬頭望了望窗外,雨似乎比剛才更大了一些,在這漆黑的夜晚顯得尤為驚心動魄。
不知為何,蕭清宸突然來了出去走走的興趣,他不顧身邊內(nèi)侍的勸說,獨自撐著一把傘漫步在雨中。
如珠大的雨點已經(jīng)將他的身子浸濕了一大半,狂風將他的衣角吹起,凌亂的頭發(fā)上已經(jīng)滴上了星星點點的水珠,只是依舊遮掩不住他那俊逸的容顏。
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到了梧桐殿前,望著殿匾上的三個大字,蕭清宸想起了那個已經(jīng)許多未見的妻子。
妻子?他微驚,自己怎么會想到了這兩個字,這兩個字秦悅心又怎能配得上!萬千思緒如同天上不斷落下的雨珠,將他纏得脫不開身。
蕭清宸望著這座黑漆漆的宮殿,最終還是走了進去,帶著滿身的濕意與莫名的情緒,他此刻非常想知道那個已經(jīng)被他冷落許久的皇后現(xiàn)在過的是不是如他心中想的那般凄慘。
院中的景象亦如冷宮般的蕭條,蕭清宸踏著滿地的殘花一路向前,周圍安靜的只有雨聲及輕微的腳步聲。
只要再踏上三級青灰色的石階,自己便能親眼見到秦悅心的慘樣,他微微抬起的腳卻頓在了半空中,蕭清宸的心中竟產(chǎn)生了一絲的害怕,他竟然會害怕見到悅心,他害怕見到那雙含淚的雙眸,他怕他自己會心軟的放過她。
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跨上了那三級石階,當他推開那道沉重的紅漆木門的一剎那,一個凄厲的叫喊聲也從他身前不遠的地方傳來。
此時秦悅心正驚恐的躲在角落里,雙手緊緊的抓住被角,將整個人都緊緊的包裹住,身子也不停的微微顫抖著,嘴里一直哆嗦的念叨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蕭溥宸皺了皺眉頭,扔下了手中的雨傘快步走到床前,一把就將被子掀開,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地緊張:“你怎么了!”
秦悅心只顧著自己心中的害怕,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頭嘴里依舊不斷念叨著那句話,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一切,直至自己被拉進了一個冰冷潮濕的懷抱中時,她才回過神來。
她聽見自己的耳邊有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在不斷的安慰著自己,她感覺到一雙溫暖的大掌環(huán)在腰間,極大的安全感包圍著自己。
“哥哥,是你嗎?哥哥…”悅心漸漸將身體放松下來,雙臂也不自覺的環(huán)住了抱住自己那個人的腰,帶著淚水的小臉輕輕在他懷中蹭了蹭,好似小貓一般。
他的懷抱是那樣的令人安心,悅心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的自己是整個將軍府最討人厭的人,只有爹爹和哥哥對她最好,哥哥是蘭姨的兒子,也是除了爹爹之外最親的人,只要每次自己被其他姨娘責打的時候,哥哥都會及時的趕到她身邊將她緊緊的護在懷中,偶爾還會帶著她偷偷出去玩,買她最愛的冰糖葫蘆。
那時候的悅心想著,自己長大之后一定要找如哥哥這般的男子做自己的丈夫,他也一定會如哥哥一樣疼她、愛她、護她一輩子,只是命運總愛開玩笑,讓她遇見了那個令自己一生都萬劫不復的男子。
“哥哥…”又是一聲極其輕微的呢喃,悅心一動不動的窩在蕭清宸的懷中,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外面的雨還在繼續(xù)下著,轟轟的雷聲絲毫沒有影響到黑暗中正靜靜相擁的兩個人。
感覺到自己懷里的人兒漸漸變得安靜,蕭清宸才敢動了動已經(jīng)有些微麻的身子。
他將悅心輕輕放下,借著不太明亮的夜色細細瞧著已經(jīng)陷入夢境的悅心,亦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也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他也從來都不知道當自己聽到悅心的口中喊著另一個男人時,心口竟疼如刀割,即使那個人只是她的哥哥。
蕭清宸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卻又立刻否認了這個荒謬的想法。他一直都認為自己的心里只有悅星,也只能有悅星,在人眼里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只是悅星的替身,他們根本就不配得到帝王之愛!
蕭清宸覺得自己又一次的瘋了,一定是自己對悅星的思念太過深刻,才讓他認錯了人。
又是一個驚雷劃破天際,蕭清宸面色蒼白的緩緩轉(zhuǎn)過身子,無力的重新步入了雨幕中。
每一場暴風雨都是一次殘酷的洗禮,只有經(jīng)得住風吹雨打,才有資格重見明媚的陽光。
一夜的大雨讓空氣變得清新起來,悅心緩緩睜開眼睛,一縷淡黃色的陽光透著紙窗照了進來。
悅心緩緩起身,剛要踏下床榻時她看見尚未干透的地面上躺著一把紙傘,她想起昨晚的一切,一絲久違的笑容漸漸爬上了嘴角。
難道哥哥真的來過?悅心邊想邊欣喜的將那柄紙傘小心收好,一心只想著自己竟未能與好久不見的哥哥說話,卻忘了在這深宮之中,外臣如何能進得來,以及在傘柄的末端那個小小的宸字。